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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升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東漢之後,春秋三傳,全部式微,只能抱團取暖。
於是,三傳在未來經歷了一個大一統和大糅合的時期。
早就有學者,將公羊和穀梁之說編在一起了。
更要命的是,到了近代,為了救國救民,挽救時衰,那些仁人志士們,紛紛從公羊學派的思想出發,從而打造一套以公羊為主的經義系統。
如魏源、譚嗣同、康有為,都是這個領域的大師。
所以,江升現在的對手,根本就不是他張越。
而是自何休之後,兩千年曆史中出現過的無數春秋大師。
譚嗣同、康有為、梁啟超,含笑不語。
魏源、龔自珍等人撫琴而嘆。
張越輕輕笑著,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
他輕輕笑道:“江公何以覺得,晚輩在擅解經典?又何以覺得,晚輩沒有根據呢?”
“孔子的態度和孔子在諸夏夷狄之間的傾向,不用晚輩再來說,江公也應該心裡有數……”
“若江公欲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那晚輩建議江公回去看一遍《詩經》!”
江升聽了,頓時啞口無言。
孔子對夷狄的態度,從來都不需要懷疑和猜測。
在這位儒家先師的思想裡,夷狄永遠是被貶斥和打壓的物件。
孔子編輯和整理《詩經》,刪掉了很多他覺得不合適的篇幅。
留下來了那些他覺得‘思無邪’的篇章。
而在整個三百篇詩經之中,歌頌諸夏英雄抗擊夷狄、打擊夷狄、征服夷狄和毀滅夷狄的數不勝數。
《春秋》之中,這種態度更是顯而易見的。
哪怕是穀梁學派也不得不承認——夷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春秋內魯而外諸侯,內諸夏而外夷狄,江公以為然否?”張越問道。
江升聞言,拄著柺杖,想了片刻,最終不得不點頭。
“那春秋之義,尊王攘夷,江公可認同?”張越又問道。
江升動了動嘴皮子,他知道,自己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這是個陷阱。
但他不得不答,因為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而且,太子和長孫就在旁邊看著,他要不答,或者回答說不是。
明天,這博望苑裡就要血流成河了。
不用天子動手,憤怒的長安士民就能將整個博望苑的穀梁文人撕碎了!
尊王攘夷你都敢說不是?
你還是人嗎?
嚴重一點,上綱上線一點,都可以宣佈開除他們出中國了。
“然……”江升低著頭,握著柺杖的手都在顫慄了。
沒辦法,人家是侍中,是天子親信,更是長孫輔佐大臣,連太子也很喜歡。
可謂是集天家恩寵於一身,僅僅是這個地位,就使得他不敢用從前對付和敷衍公羊學派的辦法來敷衍和對付了。
但是……
逼迫吾承認春秋內諸夏外夷狄又如何?
強按著我的頭,讓我認可尊王攘夷乃春秋之義,又怎麼樣?
當今天下,士人大夫不都是這樣以為的嗎?
穀梁學派也從來沒有說不認可,更從來沒有說不承認。
打擦邊球這種事情,乃是一個文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特別是儒家,天生就會!
不然韓非子也不會說:儒以文亂法了。
張越嘴角微微上翹,他等的就是江升的這一句話!
“既然江公也認同春秋之義,內諸夏外夷狄,尊王攘夷乃孔子之教……”張越長身而拜,道:“那晚輩懇請江公從此約束門徒,不要再鼓譟和親,宣揚‘莫如和親便’……”
“此春秋之義也,尊尊親親之道!”
“為天子諱,為中國諱,為諸夏諱,故請江公從此不要再議論和宣揚王師征伐夷狄藩國時的‘過激動作’……”
你穀梁學派不是最擅長親親相隱嗎?
那到國家和民族的層面,是不是也要親親相隱?
這一擊,正中要害!
暴擊!
傷害溢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