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陛下一爽,頓時就龍顏大悅,對張越道:“卿之言善也,朕深以為是!”
在心裡面,他更是哼哼了幾聲,得意至極的想著:“朕早該知道了,朕為天子,天地偉力加於己身,言出法隨,仙神妖魔見朕要當下跪恭迎!”
只是,心裡面還是有著不解。
於是,問道:“只是,以卿之說,古之聖王,有偉力加於己身,何以自黃帝后無人能昇仙?”
長生不死,永垂不朽,這是他此生矢志不渝的追求。
至少在現在,他對於長生不死的追求之心,依然堅定。
張越聽著,卻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每一個君王,都是極端自私自利之人。
尤其是漢季劉氏的天子們。
當今這位和他的父祖們。
當年,太宗孝文皇帝尚且有‘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故事。
其寵臣鄧通,堪稱歷史上第一位金融寡頭。
其與吳王劉濞,一度共同主宰了漢家的金融,號稱天下鑄錢,與吳王共分。
而締造文景之治的另一位帝王,先帝孝景皇帝,與乃父相比更加自私自利。
整個天下在他手裡,都是棋子罷了。
私情不存在的!
為了天下,他連兒子都可以殺,為了天下,他連胞弟和母親也能利用。
而這兩位君王,卻攜手締造了中國封建史上最著名的盛世——文景之治。
他們在位期間,天下富足,人民生活安康,少有饑荒和災害。
以至於國家有餘力,能夠打造起當今仗之驅逐匈奴的強大漢家騎兵叢集!
說起來,與其父祖相比,當今這位其實還算溫情。
至少這位天子有私情,也會念私情。
這就比他的父祖好伺候多了。
只是……
“我這麼一干,算是毀掉了董仲舒生前大半輩子努力了……”張越在心裡微微一嘆,感覺有些對不住那位已經掛點的‘老師’。
董仲舒生前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讓天下人接受了他的災異說,開啟了讖諱政治的先河。
其實他的想法也不算錯。
蓋因為當時,漢家君王的權力,既不受法律的制約,也不受任何人的鉗制。
在理論上來說,漢室天子,至高無上,生殺予奪於一心。
想幹嘛就幹嘛。
事實上也是如此。
當今天子這些年來,修宮室、打匈奴、封禪問仙,奢侈無度。
誰能勸阻,誰可制約?
所以,董仲舒費盡心思,想給君權做一個籠子關起來。
於是就在天人感應理論的基礎上,闡發出了災異說。
按照董仲舒的解釋,所謂‘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災常先至,而異乃隨之’,而災異就是天對人君的警告,正所謂‘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
假如出現了災異,人君就要馬上反省自身,找到上天譴責自己乃至於威懾自己的原因,予以改過。
為此董仲舒曾經語重心長的對當今天子奏道: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以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
意思就是說,發生災害,肯定是因為君王做錯了事情,出現了怪異是因為君王做出了失道之事,倘若在災害和怪異發生後,君王依然冥頑不靈,那麼老天爺就會滅亡他的國家社稷,扶立起一個可以統帥萬民,代天行政的新王朝。
順便說一句,董仲舒的公羊學派是儒家所有學派中唯一公開宣揚‘假如皇帝不能履行職責,那麼其合法性就將喪失’的學派。
只是可惜,這套理論,並沒有什麼卵用。
君王的無限權力也不是一個籠子能關的起來的。
而且,哪怕可以成功,其弊端也遠遠超過了利益。
讖諱盛行的年代,人們對於各種自然災害充滿了恐懼,甚至不敢抵抗。
唐代就有人民不敢捕殺蝗蟲反而對蝗蟲進行祭祀和禱告的故事。
這極大的阻礙了諸夏文明的進步,以及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國家的精英都去忙著研究封建迷信了,誰會去關心政務呢?
所以張越知道,董仲舒的那一套必須摒棄。
必須換一套更加積極的東西,更容易為統治者接受的方法。
聽著天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