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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李陵(1)

甚至,以李陵所知,就連單于狐鹿姑,也將此人列為了匈奴重點關注物件。

因為,有傳說說,那個漢侍中為人‘有氣敢任’,漢皇后衛子夫甚至將霍去病佩劍賜給了他。

更緊要的是,如今在漢邊塞各部之中廣泛流傳的一本名為《戰爭論》的兵書,據說就是此人手筆。

故而,單于想不關注都難!

對匈奴來說,最害怕的就是,漢朝再出一個霍去病一樣的戰神。

“然!”趙遷卻是被嚇得連頭都不敢抬了,只能拜道:“小人所知的事情,就是如此!”

“張子重……”李陵摩挲著手上的書信,眼神卻是看向了南方,越過了重重山巒和戈壁大漠,大河城塞,彷彿看到了巍峨的長安城中,宣室殿上的景象。

他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對上一雙年輕,充滿銳氣和侵略性的眼睛。

“政治不僅引起戰爭,而且支配戰爭,因而政治的性質決定了戰爭的性質……”他彷彿看到了那雙眼睛的主人,在漢朝朝堂上侃侃而談:“而漢匈之戰的性質,就是夷夏之戰!”

“是王師堂堂正正,而伐夷狄不臣的義戰!”

“是周公誅管蔡!”

“是湯武放夏桀!”

“是禹皇誅有苗!”

“為匈奴謀劃者,背祖棄宗,宜當受春秋之誅,為萬世所厭棄!”

多少次午夜夢迴,夢魘之中的噩兆與現實交錯在一起。

六年多,差不多四千天,他無時無刻不被現實和理想所困擾,沒有一秒鐘安寧,沒有一刻鐘不感到心痛。

他忘不了隴右的山水,忘不掉父祖的榮光。

更忘不掉的是老母的諄諄教誨。

“汝名曰陵,陵者從阜從夌也!”

“李陵!你忘記了父祖的恥辱和教訓了嗎?”

也忘不掉浚稽山中,成安候韓延年的身影。

“少卿!延年先行一步,若能突圍,明年今日,請少卿為我灑酒!不能,黃泉路上你我相伴!”於是,拖著渾身的箭傷與上百名傷兵,衝向了潮水般湧來的匈奴騎兵,抱著他們摔下山谷。

耳畔似乎依然在回想著韓延年和那些同袍毅然決然的聲音。

李陵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整個人立刻搖搖欲墜,身旁的老僕連忙上前,扶起他,痛聲道:“少主!保重身體!”

又看向趙遷,斥道:“快走,勿再出現在此地,不然,必斬汝!”

“邵公!”李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緩內心,道:“不關他事!”

趙遷卻哪裡還敢再留下去?

他知道,若讓那些堅昆居次知道自己的丈夫,因他這個小小的甌脫小君而吐血。

他必然無法走出這個城塞!

連忙再拜,道:“屠奢請保重身體,小人告退!”

李陵看著趙遷的身影遠去,整個人靠在了木欄上,忽然嘆道:“也不知我的子孫,翌日會不會也落到趙遷一般的下場?”

“怎麼會呢?”老僕連忙安慰道:“少主,您的妻子是匈奴單于的同產姊妹,您更獲封右校王,實領堅昆國,即使匈奴滅亡,您的子孫也當不失為一國之君……”

“呵呵……”李陵卻是冷笑道:“趙信當年也貴為一國之主,也娶了單于的姊妹……”

“現在呢?”

腳下的這座趙信城,依然叫趙信城。

但趙信的子孫,卻早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們中的大部分,跟著兒單于死在了輪臺城下。

剩下的最後一個血脈,本該繼承自次王的孫子,卻淪落為甌脫的小君。

什麼是甌脫?

在匈奴語境中,甌脫是邊境、偵查的意思。

簡而言之,他就是匈奴的斥候,而且是被放在最危險的浚稽山和居延澤之間,監視漢軍動靜的斥候。

單于庭這麼做,其實就是巴不得他去死啊!

趙信的子孫,尚且如此,他李陵的子孫,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