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瞧見遊廊之上薛蟠臉色陰沉,王才腿一軟,險些也跪下了。
早有青松、翠柏兩個狗腿地替薛蟠搬了把椅子,青松還用袖子拂了拂,才請了薛蟠坐下。
薛蟠瞟了一眼底下,院子裡頭都站滿了,內外各處管事、婆子丫頭等,俱都屏息凝神,恭敬而立。
王才家裡三個見了這個架勢,心裡早都著了慌。秋雨老孃這會子想不起來要讓女兒攀高枝的事情了,暗暗埋怨女兒不懂事,不過是略罵了幾句,哪裡就要如此委屈?害自己平白要遭這個沒臉!
其實就算是到了現下,王才家的也不信大爺真能不管不顧的將自己一家子攆了出去。
薛蟠沒那麼大工夫跟他們磨嘰,一撩身上的長衫,自覺很是有範兒地坐了下去,右手的摺扇輕點左手掌心,喚了管家上前,“王才兩口子藉著管事兒的機會吞沒咱們府裡頭銀錢,證據我都有了。這樣背主的奴才咱們家裡用不起,叫了人來帶去發賣了罷。”
王才原本就有些個戰戰兢兢發著抖的腿一軟,跪倒在廊下,“大爺,大爺……”
秋雨老孃“嗷“地一聲嚎哭,秋雨軟軟地倒在地上,俏麗的一張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管家也是嚇了一跳,面露難色,“這……”
薛蟠眼睛一挑,“怎麼?”
管家想了一想,走到薛蟠身邊兒彎下腰壓低聲音勸道:“大爺,王才是老爺在的時候提拔上來的,他媳婦兒又是太太的陪房,這……這有什麼錯兒,該打該罰都使得。便是實在不可恕,遠遠地打發了莊子上去也就是了。咱們家裡,輕易只有買人的,這賣了府裡的老人,說出去,怕是……”
“怕不好聽是不是?”薛蟠撇撇嘴,看著地上跪著的一家三口,冷笑,“虛名兒要來又有什麼用?”
站起身來吩咐:“給爺堵了嘴,爺聽不得這些個鬼哭狼嚎。”
“知道你們覺得爺小題大做了。今兒索性說個明白。”手朝後一伸。
翠柏戰戰兢兢正在後頭聽著,沒反應過來。青松伶俐些,從翠柏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一步上前遞給薛蟠。
薛蟠回頭瞪了翠柏一眼,抖著手裡冊子,“我薛家雖是商賈,可對下人也好,夥計也好,從沒有虧待過。大家夥兒都是府裡的老人兒,這個我不說,你們心裡也自有數。”
說著,將冊子擲在地上。
管家過去將冊子撿了起來,隨手翻開看了一眼,登時怒從心中起,幾步走下臺階一腳踹向了王才,“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王才被踹了兩腳,痛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卻是被人緊緊按在地上掙扎躲避不得。
薛蟠下巴朝王才一家三口一揚, ;“要真只是貪了幾兩銀子,大爺我還不至於如此。王才,你說說,從上一年年底開始,你跟誰來往了?”
王才被堵著嘴按在地上,先還憋得滿臉紫脹,聽了這話,唰地便白了臉色。
瞧這點出息!
薛蟠一撇嘴,“你一邊兒拿著爺的月錢,一邊兒貪墨爺的銀子,一邊兒還要為了幾個錢出賣了爺。你這樣的奴才,嘖嘖……”
搖了搖圓圓的腦袋,“……豬狗都不如吶……”
一揮手,“帶下去,捆了扔到柴房裡。管家去找人牙子,這家子人一個別留,告訴人牙子,一個一個分著賣。要是賣到一處兒,往後就別在金陵城裡頭混了。”
管家擦擦額頭的冷汗,忙帶了人下去。
薛蟠這才笑了,手裡扇子一開一合,“府裡也好,外頭店面也罷,大爺我要的是心裡頭明白的得力人。只要安安分分的,自然少不了好處臉面。要是真有起了外心的,王才一家便是下場。誰也別跟我念叨什麼幾輩子的老人兒,這話我不愛聽。老人兒要是起了背主的心思,比那才從外頭買來的更不可恕。爺信大夥兒都是好的,得了,今兒就到這兒,散了罷。”
管家回來了,低聲回道:“都叫人捆了看著呢。人牙子讓人叫去了,估摸著得會子才能到。”
老管家伺候了薛蟠祖父、薛訊到薛蟠,老少共有三代人了。要說從前,著實對薛家這根獨苗兒不大看得上眼——老爺那般明白的人,怎麼就養出了大爺這樣的兒子呢?可現如今再看薛蟠,老管家也不禁心裡頭發顫:十幾歲的年紀,說發作了一個管事便發作了。從頭到尾,乾脆利落,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讓王才一家子說出來。那小冊子他看了兩眼,雖只瞧見了後廊上六老爺某月某日遣人去與王才見面兒,某月某日王才家多了個郊外的小小莊子云云,可他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