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去了。我當時就沒有任何玩的興致了,打發了同學,我就上樓看他。他字已經寫好了,在看《顏氏家訓》,大部分八歲小孩字還沒認識幾個的時候他已經在看這種書了。我說你字寫好了怎麼還在看書?他微笑著對我說,誰讓我姓蘇呢?又低下頭看書去了。他十二歲的時候我二十歲,我原本是按照父親的意思學的國際關係,可是我實在不喜歡這個,想轉專業,父親堅決不肯。結果十二歲的阿儼對父親說,蘇家只需要他一個犧牲品就行了,他會按照父親的要求從政,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恣意生活。父親同意了這種交換。於是十二歲的他被直接送進了軍校,一待就是六年。高中畢業他又出國讀大學,回國後從政。”
虞璟不覺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蘇君佩抓起虞璟的手,“虞璟,阿儼是個好男人。我已經沒有指望了,只盼他能幸福。既然你是他想要的幸福,我希望你們能好好在一起。”
“靜儀師姐。”虞璟苦笑道,“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也許現在是他想要的,但不會是他的幸福。至於他,既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的幸福。”
蘇君佩卻很篤定,“不,我有預感,你們倆的幸福只能由對方給與。虞璟,不要抗拒你的心。”說罷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庵堂。
虞璟看著她灰色的背影,再次嘆了口氣。
蝶戀花
日薄西山。
鴨蛋青的天色裡帶著蟹殼紅,極其完美的過渡,最有天賦的畫師恐怕也難以描摹一二。
虞璟沒有料到蘇君儼會來白雲庵接她。
他靠在寬大的車門上,灰色的大衣,虞璟第一次看見有男人能將灰色穿得如此好看,既沒有灰頭土臉的不得志,也沒有過時落伍的沉悶,反而越發襯得他優遊清俊。虞璟腦子裡突然蹦出山濤評價嵇康的那句話來——“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就是不知道他如果喝醉了會不會像“玉山之將崩”?
想到這裡她的唇角不覺彎彎,蘇君儼看在眼裡,眉宇間也染上了笑意,“上車吧!”
虞璟輕輕咬了咬下唇,“你怎麼會來?”
蘇君儼黑眸凝視住她,“媽告訴我的,讓我來接你。”
他故意含混地說“媽”,省略了前頭的代詞,虞璟飛快地看他一眼,見他眸中帶著一絲促狹地望著自己,臉頰一紅,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真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白貓。蘇君儼愉快地想著。
車內。蘇君儼一手掌著方向盤,一手捏著兩張票伸到虞璟面前,淡淡地說道:“和你同學去看吧。”
安藤忠雄的建築作品展覽門票。
虞璟的眸子立刻璀璨得如同雪水擦拭過的銀器,晶晶亮地盯著精緻的門票上安藤忠雄的剪影,蘇君儼感覺自己有些妒嫉這個神情憂鬱的日本男人了。
“謝謝。”虞璟的聲音軟軟的,聽得他心裡也化成了一汪水,悠悠地晃盪著。
“你喜歡就好。”
虞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安藤忠雄的建築作品展覽門票據說只在小範圍內發售,如果沒有門路,即便你雙手捧著鈔票也是一票難求。
“為什麼會學建築?”
虞璟遲疑了一下,輕輕說道,“自然界裡無生命的水泥、磚頭、金屬和玻璃在變為建築的的組成元素時才可以擁有靈魂,我喜歡並且享受這種造物一般感覺。而且建築是和歷史離得最近的學科,看似平淡無奇的一片殘破瓦片,卻可能感受過秦時明月漢時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建築接近永恆。”她臉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但眼底卻有兩簇火焰在燃燒,堅定而持久。這樣的虞璟,讓他目眩神迷。
蘇君儼在心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會不會有一天,當她提到他時,眼睛裡也會如這般熠熠生輝,閃耀著熱切的光芒?
“我請你吃飯吧?”虞璟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蘇君儼視線鎖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瑩瑩的,正帶著一絲期待地看著他。即使明明知道她只是不喜歡欠自己的人情,即使明明知道她還是將他和她分得清清楚楚,但他還是努力壓制心底的挫敗感,儘量愉悅而平靜地說了一個“好”。
“你想到哪裡吃?”虞璟問得大方,但蘇君儼卻聽出了其間的緊張與惶恐。
“既然是你請,就由你定吧!”蘇君儼的聲音平和。
虞璟鬆了口氣,“那就去我們學校南門的一簞食,好不好?”
一簞食,一瓢飲。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真是好名字。
蘇君儼在心底咀嚼了片刻,凝視住她,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