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老奴對不住姚兒,對不住馮大人,對不住沈公子,對不住娘娘。”郝公公又重重磕了一個頭,腦袋上磕出一個瘀紅的印記,支著身子道:“但老奴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皇上要老奴交話,老奴不敢不從。我知曉娘娘或許厭我惡我,有些話,還是想與娘娘說。”
“說吧。”黎子何聲音都帶著木然。
郝公公低著腦袋,沉吟片刻,再抬頭,眼中清亮,聲音不急不緩,透著些許滄桑:“老奴不知娘娘是否真為皇上嘴中那人,若不是,老奴萬幸,望娘娘早日放下仇恨,安度餘生;若是……”
郝公公突然停下,有些猶豫如何將話說下去,黎子何睜眼,平靜無波,淡淡道:“若是又如何?”
郝公公再磕一頭,道:“若是,先受老奴這一拜,聽老奴一勸。”
黎子何復又閉上眼,一手遮在眼前,那燭光,有些刺眼。
“老奴看著皇上長大,深知皇上最在乎的人便是娘娘您,當年事發突然,娘娘可曾為皇上想過?皇上勢弱登基,依仗季家扶持才險險坐穩皇位,當年,無兵權,無心腹朝臣,季家一家獨大,左相為人執擰,多次當著眾臣,不顧皇上意願,一意孤行,皇上一忍再忍,娘娘可曾想過,這江山,姓雲,而非季?”
黎子何躺在床上,紋絲不動。
郝公公繼續道:“季家樹大根深,牽連極廣,若不斬草除根,皇上的處境可想而知,且當年平西王威脅在先,皇上著實被動。”
“老奴看著皇上與娘娘青梅竹馬,喜結連理,深知娘娘與皇上鶼鰈情深,娘娘對皇上更是傾心以待,情深不壽,如今這番局面,非娘娘所願,亦非皇上所想。皇上的苦,並不比娘娘少。”
“事情已經多年,逝者已矣,娘娘有幸再生,即便心中有恨,報仇成功,死去之人不可回來,反倒傷了存活之人,娘娘若願意放下仇恨,痛苦也是活著,幸福也是活著,為何不選後者?娘娘,皇上被娘娘那一箭,奪去半條性命,眼都未閉過,任人拔箭,處理傷口,未吭一聲,老奴被將軍從冷宮中抓出,他看著我才吐出二字,便是‘黎兒’啊……”
郝公公哽住,擦了擦兩眼,見躺在床上的黎子何沒半點反應,又磕一頭,道:“老奴不忍再騙皇上,說出一一所在,皇上這才有了些神智,查到娘娘行蹤,皇上顧不得身上的傷,連夜便要去接娘娘,可那身子……實在是……”
“皇上寫的話,娘娘莫要介懷,皇上是擔心娘娘走了,或是反抗起來誤傷娘娘,定不會對一一如何,老奴勸著皇上休息了兩日方才啟程,接回娘娘,皇上又是一個日夜未眠,倒在榻邊迷糊中還在讓老奴送他回龍旋宮,說是娘娘看見他會激動,若是動了傷口便不好了……”
“娘娘,你二人本是情深似海,奈何一個為一國之君,一個為權臣之女,身為帝王,勢必有諸多無奈,娘娘若是能放下執念,原諒皇上,二人必定是一對神仙眷侶,傳為佳話……”
“公公,”久不言語的黎子何突然開聲,輕輕細細的聲音,沒有過多的情緒,柔順地打斷郝公公的話,微微睜眼,雙眼好似深潭般,幾縷波光微微閃動,被密長的睫毛蓋住,郝公公停住,聽她乖巧柔和的聲音,面露喜色,安靜等著她的下話。
“且不論你之前那番話是否有理,我只問你一句話。”黎子何笑起來,輕聲道:“你說……若有朝一日,我再次威脅到這雲國江山,他可還會再殺我一次?而我,還能復生幾次?”
郝公公面上的紅光漸漸散去,瞳孔一陣收縮,低下頭,無言以對。
第六十八章
郝公公死了。
在見過黎子何的當晚,自縊而亡,只留下書信,求皇上放過唯一的侄女悅兒。
悅兒出宮時,黎子何並未去送,那夜之後,她勉強繃起的神經終於耐不住重病和各種訊息的刺激,再次陷入昏迷,一日最多醒來半個時辰,時常睜眼時日出東方,再睜眼已是夜幕降臨,身子冷熱糾纏,意識混沌不清,有人喂藥就喝著,餵飯便吃著,每次醒來都看見雲晉言略有焦慮的臉,見她睜眼會微微的笑,柔聲與她說些話,她不想聽,便接著沉沉睡去。
睡了多久是分辨不清了,七日?十日?抑或半月?
只知這昏昏沉沉的日子裡,從未間斷地做夢,夢裡春夏秋冬流年似水,日夜交替繁花似錦,夢裡沈墨教她識草辨藥,替她診脈開方,教她記穴施針,替她配藥驅寒,雲瀲山的三年,被她忽略的三年,以這場綿延不絕的夢來宣告它的不可磨滅。
鼻尖是淡淡的藥香,讓人安心,身邊融融的暖意,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