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扛著白布草木灰還有瓶瓶罐罐箱子物事,以為要去做工,默默跟了上去,跟著他進了一間屋子,四面空蕩蕩,窗戶紙糊得嚴實一絲風也不透,中間一張窄床,還有些繩索散落。
那王刀子遞過一碗湯來,道:“先喝了。”
湯黑糊糊的,還有點臭味,小七流浪久了,也生出點戒心,他袖子裡有一根銀針,再窮都沒有變賣掉,他拿出來,小心的試了試。
王刀子大聲嗤笑:“哈!還有拿銀針試大麻湯的!”
沒有毒,小七也有些渴了,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湯下肚,熱熱的,有點奇怪的味道,像是噁心卻又不像,身子卻漸漸的輕飄起來,小七突然覺得頭腦很昏眼皮很重。
他的手一鬆,湯碗落地,被王刀子熟練的接住,隨即隱約聽見門開了,進來幾個人,王刀子從袋子裡拿出一柄亮閃閃的彎刀,在燭火上烤著,招呼:“把他衣服脫了,弄床上去……”
然後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宮人司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小太監鬼鬼祟祟出來,腋下用布包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縫隙裡透露出一點毫芒燦爛的大氅的毛尖。
他滿意的摸摸大氅,心裡很得意今天賺了筆大的,等下去當鋪當了,換了銀子又可以賭一把。
冬日早晨行人很少,地面結著淺淺的冰,小太監順著外宮牆一路走,小心的避著那些結冰的地方,然而他的雙梁棉鞋因為穿久了,底子又薄又滑,走著走著,還是“砰”的一跤。
包袱摔飛出去,散開,大氅滾了出來,小太監一急,哎喲哎喲的去揀,對面卻突然過來一個人,手疾眼快的將大氅撿起。
小太監大叫:“那漢子,那是咱家的!”
“你的?”對方抬頭,鼻直口方的端正臉上表情怪異,“你的?”
“當然!”
那人一伸手,一拳頭便敲在了他腦袋上:“再說一遍是你的!”
這一拳就像個鐵錘夯務實實的敲下來,小太監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得自己腦袋都被敲縮排了脖子,昨天晚上看見的星星全部飛到了眼前。
“我……”
“砰!”又是一拳。
“你有種再說一遍?”
小太監嚎啕……咱不是想說“我的。”咱是想說“我不說了”啊啊啊……
那人反反覆覆看那大氅,不耐煩的踹他:“快說哪來的。”
小太監含淚,縮著脖子,指了指身後宮人司道:“一個要來做雜役太監的小子孝敬我的……”
“胡說!”那人一聲大喝驚得小太監尿都出來了,“他什麼身份,孝敬你?”
“什麼身份?”小太監愕然,“一個窮小子,什麼身份?”
“窮小子?”那人詫異的問:“什麼樣子?”
小太監抽抽噎噎說了,那人臉色越聽越沉重,半晌喃喃道:“小七?”
他仰起頭,看向身後宮牆——他被他那見鬼的無良主子給扔了,在攝政王府那裡轉了很久,昨天才得到主子留下的資訊,居然跑去宮裡做皇后了,他正在想法子進宮,不想在這裡看見戰北野的大氅,戰北野的衣服和別人不同,他衣服內側多半都有火焰狀龍圖騰,誰家也仿製不來,在一個小太監手中看見戰北野的衣服,那實在太詭異,自然要問一問,不想問來問去,居然問出個驚悚的訊息——小七要去做太監?
鐵成腦子裡“嗡”的一聲,他自然是知道小七被逐的那段事兒,如今小七要進宮的理由他也推測得出,可是真要給他以這種方式進了宮,那後果也著實太慘烈,戰北野他不管,最起碼他主子,那是鐵定會一輩子做噩夢的。
傻小七!你這不是贖罪,你是害人!
鐵成一把當胸抓起小太監。
“他在哪裡?帶我找他!”
……
時間拉回到十日之前,梵花浮沉雲煙繚繞的幽境遠山之上,那段師徒對話之後再過了三晝夜。
九曲迴廊霧氣迤邐,曲折幽深不知其所來也不知其所往,煙光瀰漫間素衣人影默默長跪,淡然不起。
粉團團的人影突地一閃,出現在長跪者的上方簷樑上,太妍手指一彈,一點紅光打在長孫無極背上,喝道:“被罰的人,睡什麼覺!簡直是褻瀆師伯意旨!”
長孫無極震了震,抬起頭來,剛要說什麼,太妍突然身子一轉消失不見,與此同時煙雲之間,毫無聲息的出現濛濛青影。
長孫無極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