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當然不會主動供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防人之心不可無,眼前這兩位畢竟是錦衣衛,只是沒想到對方居然對歐陽倫有好感,既然如此,人家都替他想得這麼周到了,他當然不會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將此話題撇過,朱翰之直接進了正題:“實話說,兩位的大名我在家裡時就常聽說過的,雖然不得見,但我心裡卻很是敬佩,奈何不是一路人。如今我大了,也出來幫長輩們辦些瑣事,忽然聽聞兩位犯了大過錯,被一捋到底,不由大驚,想要打聽詳情,卻再也打探不出來了,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兩位是去了德慶公幹回來後,才被馮千戶責罰的,但那一回你們不過是隨行,主事的另有其人,若是二位犯了大錯,那一位怎的不見受罰?前兩日聽說還立功高升了。我只當那人是位英雄,還特地去瞻仰了一番,不料卻大失所望。那樣的人怎配做兩位的上鋒?難不成兩位是替他人受過?”
這話直接戳中了裴鍾二人的心事,兩人都變了臉色,裴老三面上那點得意完全消失不見了,換上的是忿忿不平:“張公子就不必提了,那小子不過是個草包,只是有個好姓氏,又有好親戚幫襯,咱們鞍前馬後地替他打點,他只知道****作樂,好不容易把差事辦完了,他又要橫生枝節,惹出禍事來。回到京城,我們兄弟只當他定要受點教訓的,不想那馮千戶只是罵了他一頓,反把我二人給罰了,說是我們辦事不周犯下的錯。我們心裡有再大的怨氣,也耐不住人家位高權重,只得打破門牙和血吞罷了。”
鍾玉榮在旁嘆氣,倒沒說什麼。
朱翰之眼中閃過一絲焦慮,他知道這兩人之前是去了德慶,若說那馮興桂惹了禍事,到底惹的是什麼禍?他忙笑道:“興許那位馮千戶是惱恨二位不曾勸住那小子,讓他惹下禍事來,不過這罰得確實太重了,既然能饒了那小子,可見那禍事並不要緊,你二位又不是他馮家的家奴,原是錦衣衛裡的老資格了,馮千戶怎能這般待你們呢?”
裴老三張口欲答,忽然頓了頓,看了朱翰之一眼,見他滿臉關切,倒是一片誠摯,未必有別的用意,便遲疑了。鍾玉榮與他相熟,也猜到他的心思,便道:“張公子,這些事原是我們錦衣衛內務,你打聽來做什麼?”
朱翰之苦笑,露出幾分憂色:“你們是從德慶回來的,那個地兒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完全不相干。我是怕……你們那位上鋒真個惹下大禍,害了什麼人呢。”
裴鍾二人立刻便想到,歐陽太傅昔日門下還有一個曹澤民被流放去了德慶,先前他們過去時,也遠遠地見過,便以為明白了朱翰之擔憂的原因。裴老三道:“張公子,你不必擔心,他不是在德慶惹的禍,是在東莞惹的,與你那位師兄不相干。”
朱翰之眉頭一挑:“哦?東莞?那是在哪裡?你們不是去了廣東德慶麼?怎的又去了這個……東莞?”
裴鍾二人見他完全不知道東莞這個地名,覺得很正常,也沒起疑心,鍾玉榮便道:“這事兒京裡沒幾個知道的,告訴公子也沒什麼。橫豎這是他們馮家惹的禍,他們那般待我們兄弟,我們又何必替他們瞞著?”
裴老…點頭,道:“當初我們奉了馮千戶之命南下德慶,原是衝著前南鄉侯府章家一家子去的,那家的長子就是遼東都司的章敬章將軍,張公子想必也知道。”見朱翰之點頭,他又繼續說:“章將軍跟燕王府來往密切,章將軍的二房就是燕王幕僚的女兒,朝廷早有擔心他們二人有勾結,但章將軍解釋說只是親戚間往來,章家又確實是皇親,倒不好拿這點去處置他。後來我們錦衣衛又查出燕王妃孃家李氏一族與燕王府有勾結,圖謀不軌,正巧他家船隊在金山衛附近海面遇到風浪沉了船,而那船隊是從廣州出發的,出發前有兩個人下了船往德慶去了,馮千戶猜想他們很有可能是去尋章家人,便叫我們去德慶找章家查問。若是能查到章敬與燕王府勾結的證據最好,即便查不到,也要給他家尋個罪名拿捏在手裡,好讓章敬不敢再與朝廷做對。”
朱翰之聽得心下暗驚,面上卻不露:“這法子也太陰損了些,章將軍是否與燕王有勾結,我不知道,但他常年駐守遼東,抵禦蒙古人,卻是有大功於朝廷的。章家當年有罪,叫先帝親自下旨流放了,這幾年章將軍立了無數功勞,朝廷只讓他代掌總兵之職,不升官也不獎賞,倒也罷了,連他家人都不肯放,本就叫人寒心,如今還要拿他家人威脅。這到底真是聖意,還是馮家人自作主張?”
裴老三冷笑:“既不是聖意,也不是馮家人自作主張,原是馮千戶在自作主張呢”
朱翰之眼中一亮:“這話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