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時他再耐心一點,冷靜一點,最後的結果,是否會有所不同?可惜世事無如果,不能回頭,所以,最終他亦無答案。
只知道,若然她的一去不返是自懲也是為給他懲罰,那麼他也會默然承擔自己該負的責任。
漫長的七年過去。
七年,他以為在苦海無邊的等待中對她的感情已經變淡,他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她再也不會回來的命運,卻在某個如同這樣無人的寂寞的夜,也是站在同樣的這一處地方,俯視黑暗中只需一念一瞬便可縱身飛下的塵空,壓抑過度的心緒終究破出一絲裂縫,原來,即使時光也敵不過某些思念早深滲骨髓。
原來,他對她的渴望在七年之後仍然沒有分毫變改。
原來,在這個只留下他一人的孤獨世界裡,他始終在等著她回來。
那一刻只覺得奇怪,為何自己竟然不會流淚。
愛她?還是恨她?一顆不完整的心已被漫長年月腐蝕得鏽跡斑斑。
當最後一個等待的黑夜被白晝取代,終於,他決定放過自己。
如果她的刑罰註定漫漫無期,他又何苦再無止境守侯?他決定,訂婚。
是決定與前半生從此割裂,還是潛意識背水一戰?他不想自問。
一顆心在七年裡已被折磨成恐懼和絕望,又絕望得他刻意選擇了遺忘,當消失了幾乎一輩子的她終於出現在面前,他不肯承認,在強烈浮現的百般情緒最底下,自己是如何悄悄地深深鬆了口氣。
明白到她以朱臨路女友的身份出現是還沒準備好面對他,事隔多年後重新歸來,顯然她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舊人舊事,由是他不逼她,他尊重她的意願,他甚至做到了不去接近她。
三年過去。
他甚至已把她從前夢想中的華宅建造完畢,而她依然故我,即使上來淺宇六十六樓在他的身邊工作之後,也仍對他迴避如是,竟能那樣客氣有禮地就只把他當作上司,彷彿從前什麼都不曾發生。
每一次從辦公室裡靜靜看著門外那道嬌俏身影,他都勸誡自己不能走過去把她直接掐死,他告訴自己,他是男人,他應該大度,應該寬容。
在她最無助的那些歲月,是朱臨路代替他陪在她的身邊,他知道她重視和感激那個男子,由是他默許了她對他的依戀,即使心裡略微介懷,也放任她稍有不順心便投奔去尋求一份安全,她欠那個男人一份真情義嗎?他幫她還,就由他來成全朱臨路想搞垮代中的心願。
然而,他長久的等待,最終換來的是什麼呢?是她一次又一次濃重的戒備,對朱臨路的維護和對他的抱怨,是他親眼看著她淚流滿臉地在大街上撲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是他親耳聽到她兒戲地對另一個男人說出他當年真摯的誓言。
他沒有去問她是當真以為他不介意,還是有意無意地想給他一些刺激。
他根本就不問,不想問,不會問。
到得那日中午,觀看完網球賽後往她家過了一夜的翌日中午,當她一而再為了局外之人指責他時,他用了一個很男人的處理方式,他直接將她趕離身邊。
其後她與他鬧意氣。
明知道這樣的行為十分幼稚,他竟控制不住自己與她幼稚到了一起,也許,心底多少還是恨她的吧,七年之後又三年,恨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把腦袋埋在沙子裡一天天過下去,而始終不開口、不解釋、不表示。
即使如此,由始至終他也還是以著真心和她斡旋。
直到——她把印章退還給他。
這樣的決絕,讓他在憤怒之下更添隱隱恐懼。
平生第一次,他對她使用了商業謀略的手段,透過媒體將兩人年少的照片刊出給了她震心一擊,事實上,那張照片也的確在他的錢包中放了十年。
然後便是那夜,十年後她第一次主動回來找他的那夜。
當從手機熒幕上看到古銀色大門外停著她的車子時,他永不會忘記那一刻自己的心曾經如何狂跳,幾乎蹦出了胸腔,劇烈至讓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將手機緊緊捏在手裡一動也不敢動,那麼怕,怕下一秒她就會調頭離去。
那種巨大的期待交織著恐懼使他全身緊繃,用盡全力才壓制住自己沒有飛撲出去將她一把抓進來。
他永遠不會告訴她,這一刻他已等了多少歲月。
然而,然而,她竟那樣猶豫。
定定凝視著螢幕上那一動不動的車子,以及駕駛座內那道將臉伏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的身影,每一秒,都象是漫長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