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緩緩劃過遠處延綿不絕的宮殿,語氣亦如視線一般悠長:“因為在晏然眼裡,這後宮早已是晏然的家了。故然規矩不可違,可晏然還是希望,家和……”我回頭望向他,面上帶著清淺而溫暖的笑意一福身,“夫君您,萬事皆興。”
許是近日來做戲做得太多,又或是心知自己對他確有真心。這早已想好的一番話說出時,我已無法辨別其中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宏晅聽罷深深倒吸了一口秋時微涼的空氣,對我的話沒有表露出過多的感慨或是動容,卻是笑意直入眼底地道:“進來坐。”
我微微頜首,隨他進了殿。
他案前落座,我從墨染手裡接過茶盞奉到他面前,又執起玄霜研墨。一切熟練如斯,就如曾經在御前侍奉時每日做的,他見狀怔了一怔,我故作不明的偏頭問他:“怎麼了?”
宏晅一笑:“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你從前做尚儀的時候。那時每天能見到你這樣,現在反倒難了。”
雖然明知他是想起了這個,聽他說出時仍不免雙頰一熱,略有羞意地呢喃說:“不一樣的……從前是奴婢為陛下研墨,如今是臣妾為夫君研墨。”
他翻開一本奏摺,右手執筆在墨中一蘸,笑道:“那你日後就常來廣盛殿成舒殿給為夫研墨。”說著示意了鄭褚一眼,“不必通稟。”
他鮮少會讓嬪妃做這種事,大約是為免後宮干政。對我卻可以全然放心,我若想幹政,侍奉御前那三年就不知能幹多少了,一本本奏摺皆由我收拾,我想從中動些手腳或是告訴旁人些什麼都輕而易舉。即便我今日身份不同往昔,與旁的勢力難免有所牽扯,也仍不敢在此事上逾矩。我太清楚他的分寸,他不會容許後宮任何一人干涉正事,哪怕是皇后。他……大約也是知道我格外明白這些,才會如此放心的下這道口諭吧。
時間過了很久,他面前的奏摺已經減去大半,外面的天色也漸漸泛了暗,怡然上前福了一福:“陛下,時候不早了,可傳膳麼?”
“先不必了。”他脫口而出一句後看向我,問,“你餓不餓?”
我搖頭:“不餓。可是陛下看了一下午摺子,還是先用些吧。若不然,臣妾去小廚房給您做一道湯、兩份小菜來?”
他想了想,笑道:“朕倒想嚐嚐你那桂花宮餅有什麼特殊之處,讓荷瑤章如此喜歡。”
我“呀”了一聲,笑盈盈說:“臣妾還是給陛下做湯去吧,那桂花宮餅是愉姬娘娘的絕活,臣妾怎麼學也學不像,也就瑤章妹妹喜歡。”
於是也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匆匆地起身就是一福:“臣妾告退!”
他又無奈又好笑,搖搖頭任由著我退下。我退出殿門,方對婉然道:“你速回錦淑宮,知會愉姬娘娘一聲,讓她做了桂花宮餅送來,就說陛下正等著。”婉然應聲離去。
愉姬雖有了皇次子,可聖寵仍是稀疏。她自己並不很在意,只想著照顧好孩子,反正有皇子在,即便不得寵,宮人也不敢懈怠。她在宮裡與兒子圖個清靜,我心裡卻難免為她著急,總不面聖,元沂與宏晅不親近,今後前路難走。就算是不爭那皇位,可到了日後封王的時候,也要有個好封地才好。
不為別的,就為她在宏晅正惱我時敢冒險為我說話的那一份恩情,我也須為她鋪這一步路。
我在廣盛殿的廚房中細細地料理著一道鵪鶉萵筍湯,這湯很費工夫,前前後後少說半個時辰才可入味出鍋,這是有意讓愉姬與回來宏晅單獨待些時候。婉然回來後帶著氣悄悄告訴我說:“姐姐,方才回錦淑宮的時候,聽荷瑤章身邊的宮女說,紀穆華好大的恨意呢。她們遷宮的時候聽紀穆華一直在罵姐姐,罵得不堪入耳。”
我凝視著爐下火光嗤聲一笑:“讓她罵去。這人太不知好歹,也不看她那是多大的錯處,只是降降位罷了,連那欣華殿都照舊讓她住著,她既非要罵得闔宮皆知就隨她去。”
這是我偶然尋得機會布的一個局。那日我向宏晅請命為語歆晉位就是為了一雪掌摑之恥,本是想語歆與紀穆華得了同音的封號,紀穆華那樣的心性必忍不了,我再從旁激上一激,讓她鬧出大亂子也不難,自然會有人來發落她。
可我沒想到,語歆位晉瑤章之後添去的宮人竟是荷韻。她在御前服侍多日,幾個月前讓尹尚儀尋了錯處打發去了別處,與我很是相熟。我告訴她紀穆華讓我受了怎樣的奇恥大辱,她自然願意幫這個忙。
紀穆華很清楚語歆的封號是因誰而得的,動不了我,當然要找和我交好的人來出這一口惡氣。所以,並非是宏晅以為的紀穆華“訊息靈通”,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