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柔和低緩的聲音。
“是啊,張老師,你還年青,你不應該這樣放棄!”這是劉國明穩重誠懇的聲音。
火焰的鏡子中兩個人手拉著手走了出來,劉國明還是那身土氣落魄的打扮,不過他看起來還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劉玉英卻依然是灰色的確良外衣,黑框老式的眼鏡和花白的頭髮;兩個人牽著手在一起,看起來既滑稽又古怪。
“你們也想來說教我麼?”張仲文一臉的不耐煩。
“小張,你為什麼要死呢?”劉玉英輕聲地問。
“我什麼不死呢?我的愛比起你們來還要艱難,我愛的是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在家裡還是我的哥哥,我的姐夫!不管我對他怎樣好,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人結婚,和別人生活,而且我還不能哭,我還要笑,我還要誠心實意地祝他們幸福。你們說,這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既然這個世界我不允許我快快樂樂地過日子,那麼我為什麼不快快樂樂地死了呢?我死了,那活著的時候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在再也煩不了我;我死了,就可以在這黃泉底下和我心裡的愛人在一起,管他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只要快樂就好……”
“你以為人死了就快樂了嗎?”劉玉英對他說。
“你倘若是就這麼一意孤行,沿著這不歸之路走下去,固然最後你會和你心裡的那個影子在一起,可是你用性命換來的只是一個軀殼;一個象徵;一個欺騙。”
“你把你的愛鎖死在你哥哥的樣貌上,做了一個皮囊;你把你心裡對他的眷戀和肉體的欲填充進去,這樣在你心裡就有了一個玩偶,你把它當成你的真愛,保護、欣賞並且褻瀆。你以為你對這個東西的佔有就是忠誠,你對這個東西的玩弄就是付出;就在這佔有與玩弄的過程裡你漸漸忘卻了你最初愛的意義與目的,這個偶像大山一樣壓在你身上,是一道慾念的枷鎖,他讓你變得自戀,自私,自虐,最後自棄。”
劉國明和劉玉英在火焰與鏡子的光芒中漸漸變化,劉國明逐漸衰老,變得佝僂,禿頂;失去了青春健壯的形態;而劉玉英卻褪盡白髮,青絲紅顏呈現出美麗女子的樣子。
“軀體和青春終究是抵擋不了時間的消磨,會衰老,死亡和腐爛。”
“人的意志和感情也是這樣,在命運和生活中變形,萎縮,調殘。”
“滾滾紅塵,芸芸眾生裡有多少人可以在肉體和精神都不斷變化的時間裡相安無事,或激動或平淡的人生裡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呢?人的情愛最大的阻隔莫過於生死界限,而這一道界限是不是牢不可破不可逾越的呢?”
“你們和我講這些幹什麼?”張仲文不安地叫嚷起來。
“我們的愛在動盪的年代和艱難的環境中誕生,雖然不被允許,遭到破壞,被生命與死亡所隔離,可是我們的愛卻並沒有因此而毀滅,那是因為我們兩個人不論是生者還是死者,都沒有放棄我們心裡面的希望。我們相信真愛是可以跨越時間阻隔,超脫生死界限,就是因為我們都理解到那一個‘真’字!我們不向宗教尋求麻醉和寄託,也不向強權低頭和乞求保護,而是無論在怎樣的艱難和坎坷中都儲存著自己對愛的信仰,挺胸抬頭繼續自己的生活和追求,相信這一片真心,可以將我們的愛與靈魂化為一體”
兩個人說完話,前方烈焰沸騰,豎起一道牆壁擋住張仲文的去路。張仲文思索著那一番話,帶著幾分猶豫把腿朝烈火中跨過去。他的身體上透出一股白色的水霧,與火焰相撞,卻硬生生地把那兇惡旺盛大火苗給冷凝成透明的冰塊,並應聲而倒,散成千片萬片碎裂在了地上。張仲文咬著嘴唇笑著說:“看來對我還是沒有什麼用。”
兩個人相對搖搖頭嘆息道:“原來憎恨與嫉妒,有愛而得不到的失落與悲傷,竟然這麼強大。”
張仲文穿過山谷,前方的路陰雲慘淡,日月無光。他剛走幾步,就聽身後傳來劉玉英的聲音:“張仲文,我們無力攔你,可是我們最後幾句忠告你要明白!”
生不見得快樂,只因不知為何而生;死不見得可怕,只要知道自己為何而死。青春終將衰老,激情畢會平淡,只有真心直對世事萬千艱難困苦,真而生信,信而不迷,那一番情愛才是不老不死,不離不棄。
ACT III 故人張仲文還在走。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走了多遠。
就在他不停地走著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他為什麼要走。
直到他來到一個湖泊前,那湖水很淺,清澈透明。湖畔前的一塊石頭上坐著一個人,他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