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微微一愣,再聯想港人對於這位“世紀老人”的評價,旋即露出了個甜美微笑,“謝謝六叔提點,這下老闆該給我添置裝費嘍。”
回答的落落大方,又帶出了點調侃之意,在影視圈混了一輩子的邵爵士當然不會介意,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陳遠鳴則笑眯眯的給老人斟了杯茶,“六叔一輩子打造了多少女星,論起惜花,我可是自愧不如。”
“你這年齡,才該有點惜花的品格,莫待守空枝。”邵爵士悠閒的靠在搖椅上,品起了參茶。
雖然已有年餘未見,但是兩人之間並未顯出半分生疏,記得當初《射鵰英雄傳》影碟大6銷售過百萬時,陳遠鳴還專門給邵爵士發去賀電,以示慶祝。後來TVB還在寧波開設了一家光碟生產廠,專供邵氏和TVB光碟的生產灌裝,也得到了飛燕的鼎力支援。
有了商業合作上的親密無間,說起話來自然就多了幾分投契,再加上李芳箐不溫不火的銜接,更顯幾分融洽。這可不像其他的社交場,直來直去和勾心鬥角並不適用,一杯香茗,兩碟小點,再加上午後暖意融融的日光,就這樣漫無目的閒談著,從剛剛進入巔峰期的好萊塢電影,到最近開始流行的衛星電視,還有一些美國趣事及舊時南洋見聞,似乎他們的本意都不在那些銅錢腐臭之上。
“對了,最近大6方面似乎要重新開拍宮廷戲。”陳遠鳴斟酌了一下用詞,“還邀請了李翰祥先生,禁令也撤消了,據說是場秦漢大戲。”
邵爵士唇角輕輕一挑,“他啊……總是逃不開藝技執念,就愛把理想大義掛在嘴邊。”
陳遠鳴笑了笑,在港島邵爵士和李先生之間的糾葛也算是無人不曉,早年李翰祥身為邵氏頂梁黃梅調大師,後又輾轉港臺大6三地,每次離去時邵爵士都不屑一顧,但是當他鎩羽而歸回轉邵氏,又能不計前嫌,重新任用。直到李先生北上大6,又被大6封殺,邵氏也息影不再拍片,才徹底了斷這場孽緣。起起伏伏4o多年,也算得上至交故友了。只是李先生對於電影藝術的追求,和邵爵士對於電影票房的執著,始終未能達成平衡。
“沒有熱情夢想,又何來那些傳世佳作。”搖了搖頭,陳遠鳴這次倒是沒有附和,“如今影業也並非票房一途,如若口碑上佳,自有其他收益能夠招回成本,就可以避免當年那般窘態了。”
邵爵士有些聳拉的眼簾輕輕撩起,露出了一線嘲諷,“這話,卻不該你來說。”
陳遠鳴微微一愣,“此話怎講。”
“為人做事,還該拿準基調才是。”邵爵士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淡淡說道,“就像當年我賣電影,關注的不過是上座人數、票房幾何,拿不回錢的片子,就是爛片一部。為了跟同行拼搶,也做過不少幾十天拍完一部戲,拿去提前上映的勾當,挖牆腳、偷劇本更是數不勝數。導演的心思、演員的想法,其實並不重要,市場就那麼大,事關生死,自然當置死地而後生。整整三十年間,邵氏才得以長盛不衰。”
這話說的霸氣,全然不像一位垂暮之人能夠說出的,陳遠鳴輕輕唔了一聲,反問道,“但是沒有了那些佳作名導,邵氏不也沒入了歷史塵埃,只得息影關門?”
“這是另一碼事。”邵爵士答得更乾脆,“有了攪水的惡蟒,這小小港島、臺灣又能容下幾多影片院線?時間到了,大小螢幕自當開始轉換角色,賺不到錢的玩意,與其垂死掙扎,不如當斷則斷。”
這兩段話,似乎在答他的疑問,又似乎在說著什麼深意。沉吟片刻,陳遠鳴露出絲苦笑,“因而我在這裡感慨片子質量好壞,能否從發行影碟上收回成本,就是偏了正業?”
“不然呢?片子好壞也要操心,影人生計也要煩惱,又有幾顆心夠你用的。”雙手搭在腹上,老者眼簾低垂,似乎又變回了那副慵懶模樣。“才兩年時光,就把你愁成這樣,當年的銳意是否都廢了個精光?”
這話聽得陳遠鳴啞然失笑,但是笑過之後,卻又隱隱覺得,也許他是真得看透了自己目前的境況。
銳意盡消。
多精準的一個詞彙。這些日子,他一手操控了麾下幾家公司的革新,確立了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發展方向,還為國內外市場開闢了嶄新的路線。但是為何在面對索尼的攻勢時,卻開始瞻前顧後了呢?兩年前他會猶豫嗎?會彷徨嗎?恐怕是不會的。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多得是想法做法,又何懼這點威脅。
而今天,他卻開始躑躅,不只是因為事態更加複雜,脫離了自己的記憶和掌控,也更因為,他不再是那個“初生牛犢”了。百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