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一去的對話看似沒什麼頭緒,但是雙方都心知肚明。酒場這玩意太考驗人了,什麼出身、什麼性格、什麼手腕幾乎一試就明。陳遠鳴可以仗著自己上輩子的經驗閱歷矇混過去,可以用過於年輕的面孔迷惑那些行家裡手,但是孫朗不行,他就像一潭清泉,一眼就能望到池底。
這樣一個男孩,不可能出身任何有背景的家庭。再傻的衙內,再魯的二代,面對酒場都該心裡有數,他們的家教會讓他們習慣這樣的場合,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事該做,至少在行酒推酒上有點分寸。但是孫朗不是這樣的人,他就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平頭百姓,是那種會把喝酒當成純喝酒的率直大學生,這種態度,瞞不過任何有眼光的人。
面對陳遠鳴這種幾乎直白的態度,肖君毅反而有些說不出話來。手指輕輕摩挲著玻璃杯壁,看著啤酒翻騰的泡沫,他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某種困境。邀孫朗喝酒是想探探這小子的虛實,以及他跟陳遠鳴的真實關係。但是探出來後呢?如今陳遠鳴親口承認了他並非出身權貴,但是他親手打造的那份基業和成就並未因此失色半分,反而讓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挫敗。
他也許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這個人,那些沉穩持重、少年老成、意氣風發或者優雅幹練,那些或真或假的圓滑和妥帖,也許都不是這人的真實面目。年齡就像一層完美的偽裝,成功的商人面孔則是最佳掩護,讓他把真實的自己深深隱藏。
肖君毅曾經以為正是這種無懈可擊的強大讓他對陳遠鳴另眼相看,充滿好奇。但是其實呢?恐怕正好相反。吸引他的一直都是那副面具裂開時露出的東西,是在歌舞廳裡離群索居的孤寂,是面對亡命歹徒時鎮定冷靜的黑眸,也是那隻微微發著抖,卻依舊牢牢握緊自己的冰冷手掌。
他想看得更多。
肖君毅突然舉起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了個乾淨。抬頭迎上陳遠鳴略帶審視的目光,他笑了笑,“我家老爺子一定會頂喜歡你的。”
陳遠鳴微微一愣,苦笑搖頭,“多少算是運氣使然,比不得老爺子真刀真槍打下的基業。”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為之一鬆,肖君毅把酒杯撂在一邊,往椅背上一靠。“下來準備怎麼辦?還在人大這邊混日子?”
“哪是混日子,學業忙著呢。”陳遠鳴輕笑一聲,“而且我在美國開了個風投公司,最近想往國內轉移,目標就在中關村。電子產業是大趨勢,錯過浪尖就沒機會了。”
“所以才想買我的樓?”肖君毅也笑了,“那說不好還能做鄰居呢,二期我的研究所會在那片投入建設,規劃圖都有了。”
“哦,準備搞個什麼專案?”陳遠鳴也來了點興趣,肖家現在的小靈通業務已經擴充套件到三個省十幾個地級市了,光去年的分紅他就拿了2千多萬,可想而知如今的生意規模。能捨棄這樣的家族事業出來單幹,肖君毅的勇氣和魄力也值得稱道。
“網路通訊,主要是光電纜的開發和鋪設。不過前期算是樓盤的附屬設施吧,先炒點快錢,再來幹自己的實業。”肖君毅的語氣沒什麼變化,但是雙眼卻閃著星點光芒。
陳遠鳴當然不會被附屬設施這種詞迷惑,事實上這手法堪稱巧妙,前期用寫字樓推廣自己的業務,賺錢、打名頭兩不誤,後期則專注於研發,減少或者捨棄房地產這種誰都能幹的低技術含量產品,把高科技發展壯大。這一進一退實在讓人讚賞。
“真是不錯的想法,我都想給你的公司投錢了。”
“有人肯掏錢當然再好不過……”肖君毅打趣道,正想再說什麼,孫朗突然推開了房間門,有點茫然的問了一句。
“該結賬了嗎?我去吧!”
陳遠鳴頓時笑出聲來,起身走到孫朗身邊,扶住了他微微搖晃的身體。“喝得有點多,我先送他回去吧,要不咱們改日再聊?”
肖君毅並未起身,靠在椅背上看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兩人,最終微微一笑,“好啊,改天再找你聊。”
陳遠鳴歉意的衝他笑了笑,扭頭看向雙眼已經有點迷瞪的孫朗,忍不湊前一步,攬住了對方的腰,“咱們回家?”
孫朗這時也發覺自己腳步有點虛浮,過了半天才才吭哧出一句,“要不先別回家了,老媽她……”
“現在才想起來會被阿姨罵?”陳遠鳴乾脆勾起了他的手臂,把人掛在自己身上。“別想我幫你打掩護……”
悄聲說著什麼,他們慢步走出了包間,肖君毅冷眼看著兩人背景,突然就想起來一年多前,那個少年曾多麼用力的拖著自己走出那條染血的陋巷,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