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盡頭,殿中立時陷入了一片黑暗。外面,雲仍未散,星月不見,裡面,近在咫尺,我卻看不清他的臉,這讓我終於有了勇氣。
我不自覺地嚥了口吐沫,低低道,“對不起,如果我醒來後說出真相,你就不會……”
他沉默良久,最後,淡淡道,“你好像忘了,當初那件事,本就沒有牽連到我,我獲罪,是為後來的帶兵逼宮。”
這倒是,不過,“不過,如果我說出真相,至少你母親不會……”
這回他不等我說完,就笑了起來,“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做出那種大逆犯上的舉動,我母親還能穩居後位?”
我想了想,真是這樣,即使因為被冤枉,謀逆依然是罪無可恕。看來,當初就算我說了,對他們來講,也已無濟於事。我輕輕哦了一聲,沒再開口。不過,心中的愧疚卻並沒消除。
其實,關鍵不在於當時我說了會不會有用,關鍵在於,即使有用,我也不會說,真正讓我愧疚的是這一點。可是,既然他不提,我還是不要提了。他若說出不原諒,我不是自討沒趣。又或者說出原諒,我心裡就真能好受些?未必。沒意義的事還是不要做了。
一時間,殿中一片安靜。
好一會兒,忽聽他悠悠道,“其實,無論當年有沒有那件事,我和母親的結局,都是一樣……”
我驚問,“什麼?”
他淡淡道,“從將我三舅父王理定罪時起,父皇應該已經下定決心對付王家了,母后被廢是早晚的事。父皇既和王家撕破臉,又怎會給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甚至是他死後翻案的可能,也不會給王家留,所以,母親註定難以倖免。對父皇來說,那件事來得,真是非常合宜啊。”
這話聽得我心裡發涼,半晌,才遲疑問道,“你是說,父皇,嗯,有可能知道,你母親是被冤枉的?”
他輕笑一聲道,“連安九一個奴才都能發現事情不對,父皇如此明銳之人,又怎會半點懷疑沒有?當初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的結案,只因父皇對真相併不感興趣,只想藉機對付王家,所以才會不再深究。”
我有些難以置信,質疑道,“不會吧?不是說你母后和父皇感情一直很好嗎?即使父皇不再信重王家,也不至於轉臉就這樣對付你母親吧?畢竟幾十載夫妻……”
我話沒說完,就被他的一聲冷笑打斷了,“幾十載夫妻怎麼了?這是在皇家,誰會和你講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深的情意,也抵不上這萬里江山……”
我聽了有些心寒,我和父皇關係一直不近,但那畢竟是我的父親,無論如何,我也不願相信,他是如此冷情之人,可是,看看他對我母親,我真的沒法再替他說話。
這時只聽他道,“母后一直處處謹慎,幾位舅父步步高昇之後,她更是時時小心,唯恐踏錯一步。可惜,都沒有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頭來終是不免……”
聽到他的聲音裡帶著激憤,我猶豫道,“你恨父皇?所以,你後來才會那麼做?”
他好一會兒沒出聲,半晌,低低道,“恨他?沒錯,我恨他。一個人怎麼可以無情無義到那種地步?當初,明明是他一力提拔王家,以對抗安德王等親貴的勢力,來實現他的改革意圖。可是,一旦發現阻力太大,四方反對聲浪太高,他便毫不猶豫地,把王家丟擲來平息眾怒……這就是我一度奉為神明的父親做出來的事,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他一下住了口,深深吸了口氣,彷彿在平抑情緒。
我這才明白,父皇當初處置王家原來是為這個原因,我一直以為是為什麼功高震主之類。過河拆橋,這事做得的確太不地道,我不由輕嘆一聲道,“最早你和父皇的幾次爭執,都是因為這個吧?”
他微一停頓,啞聲道,“不錯。當初父皇將王理收押之時,我就隱隱覺得事情不對,也曾試圖探問他的真實意圖。誰知他卻矢口否認那是針對王家,只說大敗有損國威,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斥我多疑。當時我相信了,誰知,沒過多久,他就將我支到了江南,開始徹底收拾王家了……原來,他連我也不相信,連我也要提防敷衍。可是,他是對的,他總是對的,我的確無法認同他的行為,如果我那時候在,一定會阻止他。”
我微一沉思,插口道,“或者,他這是在保護你。他不想和你對立,不想你做出他無法原諒的事,所以才要避開你行事。”
他輕笑一下,道,“我知道,我明白,可是,我註定讓他失望,我沒法像他那樣冷血無情。所以,當我從江南迴來後,就和他大吵了一架,或許,從那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