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不想哭,但是他控制不住那膨脹的淚腺,它自顧自的跟小傢伙的血液一樣流得歡快異常,模糊了雙眼,堵塞了喉道。
“嗯……”安寧如哺出生的幼貓似的微弱呻吟著,“……哥……”
“別,別說話……”安樂狠吸了口氣,啞著嗓音一字一頓道:“很疼是麼,忍一下,馬上就到醫院了……對不起,都是哥哥不好,丟下你一個人,害你被……”再也說不下去了。
“嗯……”
隱忍的細細的呻吟聲似利刃,在安樂心頭上一刀一刀的剜著,血肉模糊,他忍不住朝司機吼:“你他媽開快點行麼!他疼啊!”
司機輕飄飄向後掃了一眼,慢條斯理道:“現在紅燈。”
“……求你……”安樂知道這車是私家車,更知道司機完全可以對他置之不理,他能開啟車門就已經是對他莫大的恩澤,可他能等,孩子不能等啊!
“嘖!”司機搖頭似嘆非嘆,調檔,表情微帶些興奮,“只有闖了!”
什麼叫離弦之箭般?安樂切身體會到了,先是往後摔,接著往前猛衝,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又往左傾,差一丁點就撞上玻璃窗了,他急忙把懷裡的孩子抱穩,怕弄到他的傷腿,待抓住頭頂拉手時,劈頭蓋臉朝那混蛋司機吼:“你慢點行麼!後面是傷患!他的腿要再被你傷著,我跟你沒完!”
“看你之前哭的像只花貓,嘖,原來是隻怒獅呢。”司機皮笑肉不笑的揶揄,倏然話鋒一轉:“準備下車吧,再五分鐘左右就到林海醫院了。”
“謝謝。”安樂誠心誠意道謝,拉出身後的包,頓時心涼了半截。他忘了他現在是真正的身無分文,比菜攤上的豆腐塊兒還清白,而李伯沒有電話,也不可能現在回去找他,那麼……小心翼翼的覷了覷前面的司機,垂下眼。
“下車吧。”車子在林海的大門口停下,門鎖開啟,司機一隻長手臂加在椅背上,挑著濃眉勾著嘴唇等這尊小神下車,哪知他卻突然的抓住他的衣衫,可憐兮兮的哀求:這位哥哥,求你能借我些錢好麼?等孩子辦好急診,我回去湊錢還你……不等他說完便立即甩開他的手,抿唇冷然道:“還真想送佛上天啊?要是這孩子殘了你是不是還想叫我幫你養他?下車!”
“不……”安樂急得淚眼汪汪,又扯住他衣袖婉求:“求你快幫幫我,我等會兒再跟你解釋好麼?他失血過多了……”
司機瞥了孩子一眼,見那張小臉蛋此時真沒半點血色,藏在地殼下的丁點善心才稍稍冒上來,拉開安樂的手,拿了包下車後開始邊打電話邊往大門邁近。
安樂喜出望外,趕緊下車跟在他身邊,聽見他說了一句“囉嗦”後便掛電話了,便問:“你的車不鎖?”話剛落,就聽得“啪”一聲,鎖了。
司機熟門熟路的把他帶到門診部,一位斯文俊秀的大夫早等候在那,掃了二人一眼,便把半昏迷的孩子接抱過去,放在病床上,動作輕柔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檢視傷勢,溫和的聲音道:“被車撞了?嚴重骨折加軟組織挫傷、韌帶拉傷、嗯,他骨髓的造血能力似乎有問題,你知道麼?”
“……什麼意思?”安樂懵了。
“意思是,如果真像我說的情況,那麼像他這樣受了傷不急時救治,可能會因流血而死亡的,懂了?”醫生輕描淡寫的說著,隨即又稱讚他:“你做的不錯,這樣多少可以減緩血流的速度。”
“……他會沒事麼?”安樂控制不住身體輕微的顫抖,手握得死緊。
醫生沒答,辦了手續但讓護士把孩子帶到手術室,自己也跟後過去。
安樂呆然立在門邊目送他,只覺得那抹白刺目得很,他想到安寧的話,他說他不喜歡白色,因為它是無色,是虛,是空;也不喜歡硃色,因為總讓他覺得它要撲過來抓住他,想吃掉他,很噁心。
那時我是怎麼回答他的?我告訴他說:色彩不會傷害人、紅色也很漂亮。是吧?
我錯了,紅色很醜陋,色彩也真的會傷人……
安樂蹲下身,無聲飲泣。很久後,他收起眼淚站起來,朝一直站在他旁邊默不作聲的男人點頭道謝,男人盯著他瞧了片刻,唇角那抹笑意更濃了,頎長的身子懶洋洋靠向牆,隨口就拋了好幾個問題給他。
安樂也不隱瞞,垂眼輕答:“我叫安樂,那孩子是我弟弟安寧,我們倆到這兒還不到一個月,住在城環郊外一個做小買賣的老伯家。今天在小市場本是打算幫他買幾個衣服的,結果碰上小偷,財物全被摸走了,我丟下安寧去追,可沒追到,回來時見他已經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