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不由分說帶著徐北枳離開,不忘轉頭對那個手裡拿著應該找錢給徐鳳年的銅錢、卻打死都不敢上前的店夥計,打趣道:“少收這桌客人一壺酒錢,剛好兩清了。”
……
跟隨在徐北枳身後充任扈從的實權校尉,正是北涼舊將王石渠之子汪植,劍門關一役後負責陵州與西蜀接壤的米倉嶺道臘子口,如今是北涼十四實權校尉之一。在鳳字營脫穎而出的洪書文現在就在汪植麾下任職,足可見汪植在年輕藩王心中的地位。
有些聲音,拂水房聽得到,徐鳳年也就聽得到。
靠山吃山,一座靠山,在北涼想要成為山頭,就需要推到軍頭的位置上,最不濟也要跟邊軍以及兵權沾邊才行。否則任你做到李功德這樣的經略使高位,在北涼也發不出足夠分量的嗓門。在徐鳳年接任藩王之前,李功德敢跟鍾洪武橫眉瞪眼?不敢的,甚至連鍾洪武的部將也不敢。而北涼的山頭,除了燕文鸞何仲忽陳雲垂這些名副其實的老將,其餘像皇甫枰、胡魁也算,因為手裡有兵權,而官品要高出半階的涼州刺史田培芳偏偏就不行。當下的陳錫亮其實也算,因為他跟龍象軍有近水樓臺的優勢,青蒼城一戰,與流州將軍寇江淮也有生死之交。但是徐北枳就不行,隨著他離開陵州進入王府,先前與徐北枳關係很好的汪植這撥青壯武將,就會有些心思,所以這次北涼巨頭在拒北城的碰面,汪植離開臘子口北出關外,除了汪植本人想要為徐北枳鼓吹造勢,何嘗沒有陵州將軍韓嶗山的暗中授意?何嘗不是對徐北枳寄予厚望的整個陵州軍伍體系,一次“出聲”?
徐北枳是如此,事實上幾乎所有邊軍將領,都是人人如此身不由己。左騎軍統領周康為何對於分兵一事那般堅決抗拒?當真是錦鷓鴣自己貪圖權勢?自然不是這麼簡單,周康在地方上擁有眾多將種門庭的支援,周康很多時候需要考慮他們的利益關係,只要騎軍副帥的周康還想在邊軍中更進一步,無疑就需要給背後那些人吃定心丸,只不過徐鳳年過於強勢,在城頭上當著所有人打了個他一個措手不及,錦鷓鴣不得不低頭而已。所以下了城頭,同樣被划走兵馬的右騎軍何仲忽就喊了周康一起喝酒,對於這些動作,徐鳳年都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只要錦鷓鴣不做出過激舉措,也就算了,沒理由剝了人家的兵權,還不許別人不牢騷幾句。
名義上的北涼邊軍第一人褚祿山,這次留在懷陽關都護府,從頭到尾沒有露面,何嘗不是這個惡人連他褚祿山都想做做不得?與其徒勞無功還惹人厭惡,乾脆就閉門修清淨了。
離陽先帝趙惇殺張鉅鹿。
那麼有一天,萬一真的打敗了北莽,徐鳳年會不會也要在徐北枳陳錫亮和某些大局之間做取捨?
與此同理,徐北枳陳錫亮一樣在北涼王和某些理想夢想之間做出抉擇?
也許不會,也許會。
這個“也許”,就已經很讓人不輕鬆不舒心了。
啃饅頭的老百姓,鐘鳴鼎食的王侯,各自的痛苦和愜意有格局高低之分,但痛苦和愜意的重量,從無大小之別。
逍遙江湖的神仙眷侶,小地方的才子佳人,窮鄉僻壤的白頭偕老,愛情或許各有壯闊平緩之分,但相互之間的感情其實並無多寡之別。
徐鳳年和徐北枳走上一堵並不高的集市外圍牆垛上,汪植很識趣地沒有跟上。
徐鳳年蹲在小矮牆上,吃著剛從攤販那邊買來的烤饢,買了兩隻,徐北枳不領情,他就兩隻疊放在一起啃。
徐北枳盤腿而坐,雙手握拳撐在腿上,怔怔出神。
徐鳳年含糊不清問道:“橘子,怎麼突然發那麼大火?除了我,還有誰惹到你了?”
徐北枳緩緩道:“這個天下惹到我了,你又是唾面自乾的窩囊德行,我當然不開心。”
徐鳳年吃饢吃得腮幫鼓鼓,轉頭讒媚笑道:“其實我也不開心,有可能是臉皮太厚,你看不出來。”
徐北枳沒有轉頭,“如果有朝一日,北涼打下了北莽,奪得天下,我不去中原,會回北莽。”
徐鳳年驚訝啊了一聲,“那就真可惜了,我跟你說,以前大姐為了騙我去江南,總說那裡的水土好,養出滿大街的可口閨女水靈小娘子,我當時不信,後來自己跑去一看,還真是唉。要不是咱們北涼好歹有個胭脂郡的女子撐臉面,我可真捨不得中原江南。你就算不樂意當離陽官,也該去看一眼。”
徐北枳抬頭看著日頭,眯眼道:“不去了,這輩子從北往南走,走到北涼陵州已經夠南邊的了。”
徐鳳年肩膀靠了靠徐北枳,“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