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坦然赴死的人。”
“爹不是那種都能厚顏無恥到一邊給功勳臣子賞賜免死金牌一邊陰險杜撰謀逆大罪的混賬,說了做兄弟,那就是一輩子的兄弟。是爹虧欠陳家在先,所以明知道陳芝豹怎麼都不會服氣小年這個新涼王,十多年都是不管不顧,由著這個義子培植親信。陳芝豹要離開北涼,爹不攔著,他要既當兵部尚書又當蜀王,也還是隨他,爹很不希望有朝一日,他跟小年反目成仇到了要兵戎相見的地步,如果能老死不相往來,那是最好。不過爹知道,張鉅鹿顧劍棠這幫老狐狸,還有躲在幕後的趙家天子,都不會白白放著這麼一根鋒銳無匹的長矛生鏽,而不去將矛尖指向北涼。”
說到這裡,戎馬一生的老人有些沉重的感傷。
徐驍笑了笑,側過頭對次子徐龍象說道:“黃蠻兒,你遲早都會開竅的,得記住你哥哥對你的好。那次你哥哥闖下大禍,爹要打他,你出來攔著,對爹發了大火,一副要跟爹拼命的架勢,爹也就是面子上裝著生氣,其實心底很欣慰。你哥啊,這些年其實過得不開心,外人都以為他是我徐驍,是人屠的嫡長子,就一定會是風風光光,這裡頭的辛酸苦辣,等你開了竅,才能知道你哥的苦處。沒了娘沒了姐,不算什麼,春秋大戰,死了全家的人不計其數,可被人罵了祖宗十八代,還得替這幫沒良心的龜兒子鎮守大門,說不定哪天要用幾十萬自家鐵騎的陣亡,去換取一個心安,之後中原換主,還得被新主子在史書上大罵特罵,更有一大幫沒吃過任何苦頭的文人和百姓跟著起鬨,這才是你哥最可憐的地方。”
在世子殿下選擇韜晦之前的少年時代,整座北涼王府都知道殿下是打心眼寵溺他的弟弟,只要一有好玩的物件,不管多麼珍貴稀罕,肯定還沒捂熱就都送去給黃蠻兒,只是好東西到了膂力驚人卻又不知輕重的黃蠻兒手裡,哪裡還能完整,也就幾下功夫的事情就給弄壞,府上收拾殘局的眾人也從沒見過世子殿下生氣惱火。哪怕後面世子殿下開始過著聲名狼藉的風流生活,也一樣不曾忽略了徐龍象。王府少有鞭笞僕役的行徑,徐鳳年寥寥幾回不常見的大動肝火,都是知曉了刁奴故意戲弄小王爺,而那幾次世子殿下親自拳打腳踢,絕對是往死裡去打的,一點都不留情。
“還有,渭熊,爹知道你心裡對小年很在意,只是面冷心熱,一些事情上抹不開面子,可有些時候啊,你只要對他笑一笑,他就很開心了。前些年他去武當山上練刀,你不喜歡他習武,怕他耽誤了世襲罔替的正事,他更怕你不開心,所以當他一顆顆從深潭底撈起的石子,又一刀一刀,給你做了三百多顆棋子,你一見面就把兩盒棋子潑撒了滿地,他也沒跟你黑臉,是不是?事後是他親自一顆顆撿回來的,有些滾落到了聽潮湖裡,結果硬是撿了一晚上。爹當時跟義山就在聽潮閣裡看了他一整晚,義山那麼個鐵石心腸的傢伙,最後都喝悶酒去了。小時候,小年為了讓你開心,做的事情還少嗎?明知道脂虎那麼疼他,不還是事事幫著你?脂虎走了後,你以為他好受嗎?誰何曾親眼見到他撕心裂肺了?原本以他的性子,感恩老掌教王重樓,早就去武當山上墳祭奠了。他是怕啊,怕那武當山,怕看到那座蓮花峰。怕他自己是禍害,怕身邊的人因為他說走就走了。鳳年從小就把他最喜歡的好東西,要麼送給姐姐,要麼送給弟弟,自己留下的,無非是一些外人才會覺得很值錢的物件。”
徐渭熊低下頭,看不清表情。
“如今這世道,位居高位的人物,惜命惜名得要死,書讀得越多,也就越來越聰明,一個個聰明得都不像一個人了。誰願意為無親無故的老卒去抬棺送葬。誰樂意為了一個婢女的死活,在無依無靠的異鄉為她拼死獨守城門。義山那麼聰明一個人,為何眼界高到連陳芝豹都不看好,反過來看好他?為什麼老黃武帝城之行,走得無牽無掛?為什麼李淳罡明明跟王仙芝打過了一架,還心甘情願以廣陵江一戰作為他的江湖收官之戰?為什麼如今貴為次輔的桓溫老兒,本來是一個對北涼經常說上幾句公道話的老傢伙,如今違背本心,不惜在漕運上動手腳,絞盡腦汁也要讓北涼不好過?不是鳳年習武天賦比那些江湖上鳳毛麟角的大宗師更高,不是鳳年廟堂謀算聰慧到了大智近妖,其實很簡單,只要真心實意把人當人看,慢慢凝聚人心,也就贏得了大勢。爹想當年,就是這麼一步一步從市井潑皮少年,到一個敢打敢拼的小校尉,再到動輒屠城的將軍,最後到手擁數十萬鐵騎的北涼王,一路跌跌撞撞,在很多不看好爹的聰明人眼中,就這麼走過來了。爹的對手,越到後面,越是聰明難纏,但這些聰明人很多到死,還想不明白為何就只有爹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