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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莫名覺得有些感動和熟悉了。此刻出現在銀幕上的周策不再是大家熟悉的,在鏡頭下塗著厚粉打著高光、神情勉強動作僵硬、又近於可笑地說著深情款款的臺詞。這個周策,反倒是更近於方靖自認為所熟悉的那個人了。

無意識地,他直起了背,身子卻稍稍前傾,好像這樣就能把周策的表演看得更清楚一點。同時心裡又不是不在疑慮的,“他究竟在搞什麼鬼”和“看看到底能演到什麼程度”這兩個念頭交織著,迫使得他又迅速集中起注意力來。

櫃檯後中年的女人穿著一件粗布的涼衫,胸前和腋下都有大大暈開的汗漬,搖著扇子用濃重的口音說,我們只有雙人床。他怔了怔,很快就笑著說,不要緊,可以多給我們兩床被子打地鋪嗎?女人神色古怪地盯著他笑笑,說,可以啊。

從櫃檯後的木板上摘下鑰匙,女人走出櫃檯,抬臉對著門外粗聲吼了一句:三兒!還不寫功課去!門外的小男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正跟少女一起蹲在院子裡,應聲回過頭,同樣粗聲吼道:早寫完了!於是,小男孩又把頭扭回去,興奮又好奇地,看著少女用草編出來的一隻螞蚱。那隻草蚱蜢正在少女白皙的手心裡,被她用小指勾動著,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蹦跳。

少女走進房間,光線從拉著薄薄簾子的窗後透進來,帶進來半屋的冷光,他跪在地板上鋪床的身影,單薄,又繃得如一支弓弦。見她走進來,用手拍了一下房間裡唯一的床鋪,輕聲說,你就睡這裡吧。少女並沒有抗拒,自然而然地坐在那張床上,低下頭嗅了嗅床單,便直起身對著鏡子整理頭髮。濃密的捲髮卻在她頭上歪了一下,從鬢角處露出一縷稀疏枯黃的頭髮。她愣了愣,手緩下來,用眼角瞥了一下鏡子裡的男子——他卻沒有向這邊看,只是趴在地上的床鋪,用手在扯平皺巴巴的床單。於是少女若無其事地把假髮掖好,一轉眼間又高興起來,把扔在床上的旅行包扯到跟前,從裡面取出一塊巧克力,輕巧的閃出門去了

那木門發出嘶啞的聲音,好像一個痛楚的呻吟。聽到門合上,剛才還在不懈地整理床鋪的男人立刻停了下來,卻保持著跪坐的姿勢許久,才被肉體的疼痛迫使著慢慢坐在房間裡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拉過女孩子的揹包,從裡面翻找出一隻塑膠盒。盒裡一格一格裝著很多顏色鮮豔的藥片。他輕輕用手指撥弄著這些藥片,一粒一粒數過去,眉頭慢慢皺在一起,又低頭在包裡翻找一陣,找出另外一個小瓶子。瓶子上的“杜冷丁”三個字在冰冷的柔藍燈光下莫名地刺眼,他楞楞盯住許久,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已經變了,像是被這冷光燒出了火焰,但又不得持久,很快又熄了。

他從塑膠盒裡倒出幾片藥在手心裡,又抓過一瓶水,起身走出房間。屋外面,少女和小男孩正在屋簷下玩耍得高興。他走過去,把手裡的藥片和水一起遞了過去,正在歡笑的聲音戛然停了下來。鏡頭在周策身後,方靖就看見男人繃緊的肩胛骨,如此的嶙峋,如同鈍了的刀子,而少女看著藥片,神態很是不滿,蹲在地上,仰頭倔強地看著他。

小男孩也抬起頭,指指少女,問他說:“她為什麼要吃藥?她生病了嗎?”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少女,大概是雨水有著不可言說的波紋,眼神被水光撩得幽幽發亮。

少女站起身,用手指在自己胸口比出花朵的形狀,微笑著對小男孩說:在我的身體裡開著一朵花,如果不吃藥,這朵花就會凋謝了。

方靖的背緊緊抵在座椅上,手心握在扶手上有些溼熱,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姿勢這樣緊張。他只是覺得自己有些恍惚,好像從銀幕輛其實就被扯進了一個夢境的沼澤,正不知不覺地向深處沉迷。這時候突然得了一個空隙,他才能從裡面偷偷的透出一口氣。他用眼角瞥了一眼身邊的李奉倩,可是影院暗沉的黑色理他看不見她的表情。方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無聲無息撥出去,他不知道李奉倩是不是會發現自己的異樣。可是他看著銀幕上週策在夕照裡被撩得發亮的眼神時候,竟然會覺得猛然間自己被種異樣糾結的情緒擊穿了。

已經來不及想那究竟是為什麼,因為這個讓他可以偷偷透口氣的空隙太小了。很快,他又被扯回到那個夢境的謎潭深處。

鄉間的夜晚來得早,兩個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橙黃的燈光下那簡單的蔬飯泛著溫潤的光澤。女孩子看著男人動筷子,偶爾低聲說兩句“南瓜很甜”、“豆角吃起來和城裡吃到的味道不一樣”、“豆腐不太好吃”這樣餐桌間常見的閒話,自己卻罕少動筷子。在她長時間的凝視下,沉靜還是沒有能夠持續,起因不過是一盤蔬菜,他們之間卻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