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止庵一直覺得他與葉祈雲實在是太有緣分,其實他們之間僅靠緣分還是不夠。
記得在酒吧初遇時秦子揚原本說是要將蘇止庵招進B城的總公司的,秦子揚是曉嬋的表哥,曉嬋則是唯一知曉葉祈雲這段少女往事的人,某個春節她在自家表哥的手機裡發現了一個十分眼熟的名字,那時她剛成功地將葉祈雲“磨”進表哥在C城的分公司,便故伎重施地讓表哥把蘇止庵轉而塞進了分公司。
瞧,光靠緣分他們還是碰不上面。
不過再仔細想想,倘若蘇止庵那晚沒進那家酒吧,倘若秦子揚沒將他的資料記下,倘若曉嬋沒看到表哥的手機……
他們還是很有緣的,可惜似乎沒什麼分。
這種問題蘇止庵是不願再去想了,他剛回到了自小生長的城市,將闊別兩年多的家打掃得乾乾淨淨。那其實是奶奶的家,老太太嫌他父母的高階住宅區冷冰冰沒有人情味,執意在居民區置了棟兩層小樓,對蘇止庵而言這裡就是他真正的家。
居民區往往十年如一日變化不大,只是新建了個社群公園。左鄰右巷的住戶眼神中仍是帶著些八卦,蜚長流短照樣在暗地裡流傳,卻不至於當面攔住你問說這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巷口那家家庭生意的早點店又換了一對夫婦,那兒的豆漿總是淡而無味,可他當年提著書包從巷口走出時,好幾次都看見某個女孩站在櫃檯前喝豆漿。
目光若是不小心遇上了,女孩仍是眨巴著眼睛喝她的豆漿,他則心知肚明地移開視線。
真是,為什麼要記得這麼清楚呢?
他暫時沒有找工作的打算,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時日,反正這幾年也有了些積蓄。
那年春節,在異地工作的哥哥也回來了。
他們兄弟倆一向聚少離多,一年中也只有這麼一回能並肩坐在陽臺上頂著寒風喝酒。幾口酒下肚,哥告訴他說他交了個女朋友,是上司的女兒。這個稱謂實在讓人能聯想到太多太多,然而蘇止庵只是哦了一聲,垂下眼繼續喝酒。
一向比他還要沉穩少言的哥哥那晚似乎很有興致,嘮嘮叨叨地聊起了年少時光,聊起了他們共同的回憶,其中說得最多的自然是在他們兩人二十幾年的生命中佔了重要分量的老太太。
蘇止庵靜靜地聽著,間或插上這麼一兩句。
深夜時分,不知喝了幾杯的哥哥終於哭了,他對弟弟說他在大學時其實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兩人默默傳情了幾年,他還是沒有對那女孩開口。他想等工作幾年,自己能夠承擔起生活的風浪後再說。
他和那女孩一直保持聯絡,然而幾年過後,發現她再也不是她,他也不是那個自己了。今年那女孩嫁了人,他也有了女朋友,現在的女朋友很好,可是——
哥哥掩著臉問他,為什麼他還是想著原來那個女孩呢?
蘇止庵沒辦法回答。
現實中這樣的故事太多太多,也許正因如此,他膽怯了,葉祈雲也膽怯了。
他將爛醉的哥哥扶回床上,自己重又回到陽臺上看著冬夜裡顯得特別澄澈的星空。
不知葉祈雲今年是怎樣度過的?他希望她不要固執地一個人留在異鄉的城市,他希望她能解開心結回到家人的身邊。
蘇止庵向來是一個容易接受現實的人,過去他想擁有的是父母發生意外之前的生活,現在他想擁抱一個女孩,然而這兩者都是他不可企及的,所以以後的日子對他而言,便也就是那樣了。
多年前他曾在學校看過一部許多人稱為經典的日劇,看完後並沒有多大感覺,只是劇中的男主角對某個詞的定義讓今日的他感觸良深。
長假,這樣的沉寂期能讓人思考,讓人成長。
還能讓人療傷。
他的長假過後便也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即使他對生活並沒有多大想望,即使有些事情其實只是深埋在了記憶深處。但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有這樣的想法,證明他還是可以一個人過下去。
幾日後哥哥假期結束離去,蘇止庵環顧一個人住顯得有些寂寞的屋子,便想養條狗。到寵物店看了半天,最後牽回家的還是一隻普普通通的柴犬——他記得某個女孩在酒醉胡言亂語那夜,反反覆覆提到了一隻身形碩大的柴犬。
當別人在上班的當會,蘇止庵便牽著狗到社群公園的沙地前坐著曬太陽。午後的陽光總是很溫暖,他同狗兒一起懶洋洋地眯起眼睛,心裡什麼都不想。
這確實是一個好習慣,再多的事情,只要你不想,便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