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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甄太傅沉默了,鍘刀之下,他該如何帶領全家慷慨赴死?老目環視過一個個,還有許多光滑雪嫩的小臉兒,都是沒長大的孩子,都是全家的寶貝……

紫檀木的太師椅陰沉沉的,祖先的神牌前,燭火明明暗暗,壓抑之中,更添詭異。良久,老人家緩緩開口,最後一次顯一家之主的威儀,蒼涼卻不失風骨:“估計再過三日,御史便要進京。到時候家裡所有的奴僕,有賣身契的,全部還自由身;沒有契或簽了死契的,也都給銀子,讓他們自謀生路。”

“另外……”掃過依然帶著病色兒的甄華蓮,甄太傅心中更痛,卻不得不說下去,“蓮兒,還有你的兩個庶妹,稍微收拾些細軟,明日跟人去鄉里。”

甄華蓮大驚:“祖父?”

甄太傅的定奪不容反駁:“祖父已安排人為你們定下婚事,對方雖然沒有功名,可必定是老實善良之人。到了鄉下,先定親納彩,出嫁女不是甄家人,連累不到你們……蓮兒,祖父一向以你的才華為榮,希望你能覓個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可如今,必須委屈你低嫁了。你年紀稍長些,多護著些妹妹們。”

晴天霹靂之下,祖父如此憐惜,甄華蓮焉能不應?在老祖父希冀的目光下,甄華蓮死死掐著裙襬兒,低聲保證著:“祖父……孫女兒一定做到。”心如刀絞,莫名的,甄華蓮想到了黛玉;莫名的,一絲的不甘,一絲的悔悟,宛如纏纏綿綿的絲線,狠狠搓揉著胸口那一顆心。

甄世嘉的妻子甄夫人一直聽著,可再也忍不住:“老、老太爺?寶玉、寶玉他也這麼小……”老太爺憐惜孫女兒,難道孫子就沒有安排了嗎?

甄太傅卻緊緊皺眉,呵斥道:“寶玉已滿十五歲,如何能逃避罪責!甄家男子,又怎能沒骨氣到畏死!”

甄太傅每說一句,被甄夫人護在懷裡的甄寶玉就抖上一抖,想起自己往日驕傲不馴、不肯讀書的模樣,那醉生夢死的日子,甄寶玉只覺痛苦萬分——雖然,他並不知道,他在痛苦些什麼。

“寶玉定然不能逃,但是,”甄太傅掃了一眼兒媳婦,淡淡道,“世嘉,你可寫下休書。”

“老太爺!兒媳婦糊塗!”甄夫人一聽,這還了得,當下跪下了,淚如雨下,“媳婦嫁入甄家,自然生是甄家的人,死是甄家的鬼!若老太爺一定要休了兒媳婦,不如直接賞了三尺白綾吧!”

“你這是做什麼?”甄世嘉趕緊抱住妻子,看著一家子悲慼的老老小小,忍不住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父親——甄家這次完完全全是被連累了,或許,或許……太上皇和皇上會法外施恩?甄太傅在文人中堪為當代朝碑,或許可以託人幫忙說說情?而且,宮裡的娘娘還懷著孩子,皇上總不能不要子嗣吧!

甄太傅嚴厲地呵斷他如此荒謬的想法:“甄家犯了通敵大罪,若還依仗著往日情分去求什麼,不是存心害人麼?至於娘娘,後宮斷不可干政!這只是甄家的事,誰都不準到外頭去嚼舌頭!”

既如此言,甄家眾人還有什麼話能說?只得依著老太爺的話,準備著放出奴僕,準備著送家裡三位小姐出京——甄華蓮一邊忍著眼淚,一邊收拾著零散的包裹;自己這邊罷了,還得去看看兩個妹妹……再多的不甘也得嚥下,祖父冒著風險救自己,自己決不能辜負!

忽然,外頭傳來嘈雜聲:“藍姑娘,藍姑娘……您不能進去,老太爺說從今日起甄府閉門謝客!”

外院都亂成一團了,可該進來的還是進來了——從牆頭上爬,不對,是從牆頭上飛進來的。那胖乎乎的小腳一點假山的嶙峋怪石,竟然是說不出的輕盈,花圃前幾個騰挪,藍宜茜便樂呵地轉著圈子進了甄華蓮的小院,一副嬌憨的歡樂模樣:“嘿嘿,我就說,你家的護院早該換了,兩年前就攔不住我了!哎,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看到依然神采飛揚的藍宜茜,甄華蓮如何能忍住?兩個女孩兒,一個如這庭院裡少年不知愁滋味,逍遙霸佔著整片池塘的豔紅蓮花;一個如水邊低低矮矮不顯姿色,卻又始終芳香甜美的茜草。可如今,蓮瓣即將隨風逝,茜草尚懵懂不知,可悲可嘆矣!

“沒什麼,我家的護院只是怕傷著金貴的鎮國公府的小姐而已,偏偏這姑娘跟只猴兒似的,成日的上躥下跳!”甄華蓮卻又笑了,優雅地抬手,高傲地抹去臉頰上的淚痕,想著祖父說三日後御史進京,算著那幫可惡的“對頭們”嬌嬌弱弱的身子,終於定下,“三天後,你幫我做件事兒。”

“什麼事?”藍宜茜到底單純,從牆頭飛進來也沒發現甄府整個兒都不對勁兒了,依舊開心地扯著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