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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柏楊:連碗豬肝麵也吃不起!根本不可能!

問:那時候吃碗牛肉麵,就是打牙祭呀!

柏楊:牛肉麵!那還得了?那是富豪之家呀!

問:(笑)四川牛肉麵,很辣很辣,現在在愛荷華也吃不到!

柏楊:勝利以後,我在東北大學已經畢業了。同學們說,到瀋陽去玩玩吧!我冒險精神也蠻大的,到瀋陽去吧!我在瀋陽辦《東北青年日報》,在遼東學院教書。後來我就跑到北平。

問:1948年嗎?

柏楊:1948年。餓得發昏——北平路旁有“茶湯”攤子。我和一個朋友在街上走,餓得口水都流出來了,沒有錢吃一碗茶湯,那是我特別喜歡吃的。我一面走一面罵:“什麼東西?捱餓!活該!你沒有本領!”朋友問我:“你罵誰?”我說:“我罵我。”我沒有能力,我吃不起茶湯,我就應該罵自己,誰也不能怪!

爐邊漫談(6)

問:你什麼時候離開北平?

柏楊:1949年。

問:我和你同時在北平!

柏楊:我到青島……

問:經過濰縣,對不對?

柏楊:對!

問:我們走同一條路線!

柏楊:我們五六個人走到青島,住在一個學校裡,窮得乾淨利落!我到菜市場,身上只有一條褲子。一塊錢,人家說,好!要!我就當場脫下褲子給他。那時候也二十八歲了,大學畢業,在遼東學院當副教授,居然餓得當場脫褲子!後來到上海,住在臨時搭的難民收容所;從上海就到了臺灣,上海還在打仗……

問:那怎麼能說共產黨把你俘虜過去了?

柏楊:我從來沒有被俘過,但調查局說我被俘虜三天!思想是累積成熟的,三天就變了嗎?但三天卻是“加入叛亂團體”——就掛上了鉤!掛上了鉤就是死刑。我到了臺灣簡直沒辦法呀!我的脾氣又不好,老犯上。

問:你的這些生活經歷對你寫作都有影響?

柏楊:是。我對“苦”很敏感,現在有人覺得我花錢花得太厲害……

問:是報復心情。

柏楊:不是報復心情。我說,第一,我受過這麼多的苦,我知道錢的重要,但是,我不吝嗇……

張香華:這和他的性格有關,大來大去。我們約會時候,他窮得要死,上街要坐計程車!我說,算了吧,別坐計程車了。他偏要坐計程車!(苦笑)

柏楊:(望著妻子笑。轉向聶華苓)但是,我本身沒有享受,吃碗炸醬麵就滿足了。我也不講究穿,我唯一的消耗就是抽菸。我幫助人,我的方式是透過工作來幫助。譬如編個文學年鑑,我花錢;假若我沒有錢,我可以做嗎?我寫《異域》,寫到苦的時候,寫到小孩的時候,那時候,我的小女兒才兩歲,書桌就擺在床前,孩子睡在床上,聽她呼吸,看她小臉蛋,我就忍不住會哭。我寫過一篇母親生產的小說,那時候,我女兒就要出生了。暴風雨,我身上帶的錢不夠。心裡真難過,恐怕要難產;如果難產輸血,馬上就要繳錢!我想,萬一要輸血的話,往哪裡去借錢?我一個人在走廊上走來走去。萬一有問題的話,真是隻有死路一條!後來我就寫了一篇那樣的小說。恐懼、貧窮、困難、走投無路。人在困難的時候,“惡”的一面會發揮出來,同時,“善”的一面也會發揮出來。可惜的是,人到了絕境的時候,他發揮善的這一面時,別人已經看不到了。

張香華:為什麼看不到呢?

柏楊:人臨死的時候,講的話,做的事,誰看得到?

問:或者是你正在倒黴的時候,誰理你呀!

柏楊:是呀,我寫的主要是社會的不公平。我只希望讀者讀了以後想:為什麼主角這麼受苦?可能我的表達方式不對。人家說看了我的小說覺得很難過——得了這個結論,我覺得怪悲傷的。

問:看了難過,你就會想:人為什麼會這樣?你就要思索。

柏楊:但是,人不喜歡思索!我寫了一篇關於離婚的小說(轉向妻子)。你看了,你不贊成。

張香華:我不贊成,不是情節問題,是你處理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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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邊漫談(7)

問:處理的技巧,是什麼問題呢?你不贊成。

(張香華望著丈夫笑笑,沒做聲)

柏楊:我還寫了一篇小說。一個小職員,商人行賄時,他拒不接受。他禱告上帝:“我的孩子病了,發高燒,我沒有錢,怎麼辦?”商人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