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成政頓時明白,刺殺,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低著頭,冷汗止不住地落了下來,卻又不敢伸手去擦,只能任由汗水在下巴上彙集,最後匯成一滴大大的汗珠,“啪”地輕輕落在地板上。
雖然沒有看道三的反應,但成政從籠罩著全身的森森氣勢,知道道三正注視著自己。
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
一不留神便可能被識破處死,就算是道三沒看出來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好明著下手,也有可能讓手下的忍者埋伏在他回尾張的必經之路……
他要怎麼應付?
他要怎樣……才能從殺父仇人的手下再度逃生?
佐佐成政突然笑了起來。
“為何發笑?”
齋藤道三眉毛一提,閣中的氣氛頓時陰沉下來。
“說起來其實是因為,在下前往美濃之前,受到了歸蝶公主的召見,她吩咐我給殿下帶封信。”
佐佐成政從懷裡取出了另一份信箋,透過小姓遞到了道三的手裡。
“歸蝶公主果然猜中了,她說……齋藤殿下一定會對主公的回覆一掃而過,興趣缺缺。”
聽到成政提及女兒,道三的心思立刻就被吊起來了。
“為何?”
“公主說,齋藤殿下根本就不關心主公如何回覆,因為紙上的片言短語,終究比不上親耳所聞、親眼所見來得實在。”
“的確……老朽只需知道,信長的確應承了這次會面就夠了。”
兩人遂陷入沉默,道三被這番話勾起了心思,立刻就講歸蝶的信箋開啟閱讀,入目的是熟悉的娟秀筆跡,不禁令他倍感親切。
……歸蝶那丫頭,嫁過去也有兩年多了吧。
道三如是想著,也因此愈發思念這個小女兒了。
只可惜她不是個男孩子……要不然……道三又搖了搖頭,是個男孩子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像他這樣雙手沾滿鮮血?是女孩子也好……平平安安,雖苦於平淡,也幸於平淡。
只是令道三驚訝的是,歸蝶竟已經找到當年土岐家的那個小子了?
多年過去,那小子音訊全無,相比是改頭換面、更易了姓名,他會是誰呢?
“使者奔波而來,著實辛苦,只是老朽體弱,恕不能陪伴,告辭了。”
不論當年的與左衛門變成了此時的誰,對於道三來說,不過是一隻飛蛾罷了。
事態的發展,早已到就算與左衛門出世,也無法撼動分毫的地步。
他起身告罪離開,自有小姓帶著成政到別處去。
轉過兩道迴廊,一個高大的身影進入了成政的視野。
僅從背後看去,此人身材異常高大壯碩,比佐佐成政還要高過半頭,寬鬆的武士服無法遮掩他的粗壯,但這種強壯,卻是連一絲贅肉也無的精壯,想來是因為,此人還在青年。
成政的腳步剛一停下,那人就轉過身來:
“在下齋藤義龍,將負責佐佐大人的招待工作,如有任何需求,請向我提出。”
那青年的唇上和下巴生著濃密的髭鬚,濃眉虎目,周身散發出一股強悍精明的氣勢。
佐佐成政沒想到,道三竟會讓長子齋藤義龍來監視自己。
話說回來,齋藤義龍正是當年逼死父親的直接兇手呢。
成政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小姓已經知趣地遠遠離開,齋藤義龍迎上成政漸漸發冷的目光,忽然開口道:
“與佐,是你嗎?”
佐佐成政一愣,旋即後背發寒、汗毛倒豎。
他怎麼知道?
齋藤義龍的一雙眼睛,像是能夠洞悉人心一般地將成政看了個透心涼。
他怎麼知道?
他怎麼、竟然、知道?!
佐佐成政喉嚨發乾,只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齋藤義龍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等等……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忽略掉了……
佐佐成政深吸了一口氣。
是的……他的確忽略了一件事,自從進入稻葉山城起,成政就在擔心自己的身份是否會暴露,神經高度緊張,所以義龍看似不經意的一問,有可能真的是他隨便問問。
與佐這樣的小名,在日本常見的很,成政沒必要認為義龍所謂的“與佐”,就是多年前在大桑城的那個“與佐”。
想到這裡,佐佐成政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