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岐賴藝癱坐在地上,乾裂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成政這才發現父親的戰馬已經斷了一條腿,父親的小腿也以一種不可思議地角度向外彎折,寬鬆的武士服下面,不住地伸出鮮血。
父親的腿也斷了。
成政不禁心裡一沉。
“沒關係,我們倆騎一匹馬。”
成政仍然試圖扶土岐賴藝起來,但他只一個七八歲孩童的身體,又怎能搬動一個大人?
“不用了,與佐!”
土岐賴藝忽然威嚴起來,他一反常態,讓成政也有些意外。
就在成政發愣的瞬息之間,土岐賴藝將自己的摺扇插到成政的腰間,又解下武士刀塞到他長子的手中。
“一定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賴藝咬緊牙關,驀地忍痛站起身來,將成政幼小的身體直接挾持到馬背上,拔出肋差往馬屁股上一刺。
馬兒吃痛狂奔,成政唯有緊緊抱住馬脖子,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站在道路中央的土岐賴藝,眼中仍洋溢著濃烈的愛與信心,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一定會成大器,做一個超越他的偉丈夫。
土岐賴藝再次坐在路上,卻是端端正正,神色肅穆。
齋藤義龍和他的騎馬隊剎住戰馬,靜立在土岐賴藝身前數步之遙的地方。
“切腹之前,我還有句話想問問義龍公子。”
“義龍不便下馬,美濃守大人既然開口詢問,我知無不言。”
齋藤義龍在馬上點了點頭。
“我雖無德無能,但也自詡對齋藤殿(道三)無愧於心,為何齋藤殿攻滅我土歧氏還不夠,要對我父子趕盡殺絕?”
齋藤義龍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你並不是那個只會畫鷹的蠢材。面對五千大軍,敢以兩百人的部隊出城夜襲,有膽識!一擊得勝之後,立刻遠遁,有魄力!所有人……都低估了你。”
聽到義龍的答覆,土岐賴藝不禁哈哈大笑。
夜襲、突圍的決策,其實是他的兒子與佐做出來的,難道說,是自己的兒子害死了自己嗎?
不!自己庸碌無為也就罷了,時值亂世,有了這樣一個好兒子,要為之而自豪才對!
“請義龍公子為我介錯。”
土岐賴藝扒開前襟,將肋差猛地刺入腹部。
瞬息之後,齋藤義龍揮下高舉的武士刀,鮮血從土岐賴藝的脖子噴湧出來,濺了一身。
夕陽如血。
收容土岐賴藝的腦袋、埋葬他的屍身之後,齋藤義龍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勝幡城,便率領騎馬隊連夜向北,頭也不回地返回美濃了。
與此同時,在勝幡城城下町巡邏的佐佐盛政和佐佐政次父子倆,看到了路邊一匹無主的馬,他們興奮地連忙跑過去,才發現這匹馬其實有主,只不過它的主人暈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這個小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滿臉淚痕,一身武士服髒兮兮的,竟然還有武士刀和摺扇。
難道和剛才那隻美濃國的騎馬隊有關?
佐佐父子兩個長了個心眼,悄悄地將這一馬一人帶走了。
5落雨聲
由於父親土岐賴藝被殺,成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孤兒。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把他引薦給“尾張之虎”織田信秀也沒用,所以佐佐父子倆善心大發,乾脆將這個小孩留在了家中,作為佐佐家的么子撫養了。
成政以佐佐家么子的身份,在尾張安全地過了7年。
如今,已經是天文十八年(1549)了,成政也已經14歲了。
土岐家嫡子的身份,也早已被他和養父佐佐盛政掩藏在深處,無人得知。
“與佐啊,再過一段時間,你就去信長少主身邊做小姓吧。”
當父親佐佐盛政笑呵呵地說出這句話時,成政猶遭霹靂,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前途將是一片黑暗。
“父親大人,與佐也是武士之子,自當於沙場建功立業,我不想做信長的小姓!”
成政堅決反對,養父佐佐盛政雖然只是尾張國內小小比良城(村)的城主(村長),但好歹算是個有產的武士,自己亦可繼承老爹的武士身份。
織田信長的小姓?
誰不知道織田信長最愛捅人菊花?
遠的不說,就說和成政同年出生的犬千代,已經提前一年去信長身邊做小姓了。雖然不曉得這個犬千代是不是就是歷史上的前田利家,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