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雪膚花貌,吹彈得破,面板比莫素秋還要細嫩,一點也不似大山裡的姑娘,倒像是江南水鄉滋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卻不知道如何會出現在這荒涼的山道上。莫天悚甚覺古怪,立刻提高警惕。
少女開啟放在身邊的一個包袱,先拿出一個黑漆托盤放在地上,再拿出一個雕填幽蘭的漆器茶罐,兩個晶瑩剔透的琉璃茶盞放在托盤上。正好水壺中傳來松聲,少女揭去壺蓋,笑道:“泡茶水最為要緊,蟹眼過後,水有微濤,最為當時,待到大濤鼎沸,旋至無聲,是為過時。過則湯老而香散,決不堪用。”
說話時間,壺中的水已經開始起泡。少女提起水壺,注入琉璃茶盞中,然後取茶葉投入茶盞中。莫天悚不待少女出聲,自己便端起一杯茶仔細觀看。但見茶葉徐徐下沉,有的直線下落,有的徘徊緩墜,有的則是上下沉浮一陣,最後才降至杯底。幹茶葉吸收水分以後,葉片逐漸舒展,現出一芽一葉,芽似劍,葉似旗。湯麵的水汽夾雜著茶香縷縷上升,如雲蒸霞蔚,令人心曠神怡。
山女欣然微笑道:“公子果然是知茶。翩然入滇以來,還是第一次遇見懂得欣賞茶舞之人。”
莫天悚心叫慚愧,他仔細觀察茶盞中的茶葉,乃是想看看茶葉中有沒有下毒,卻非是欣賞茶舞。好在他幼時從莫少疏那裡知道品茶需要溼看茶舞,以充分欣賞茶葉的外形內質,還能聽懂梅翩然的話。自從莫少疏辭世後,他每日裡鑽研的都是些殺人伎倆,學任何一門技藝都是從實用角度出發,就再沒有閒情雅緻來細細品茶。幸好他平日吃用都很講究,茶葉好壞也還能分辨,看琉璃杯中湯色碧綠清澈,有細細茸毫沉浮游動,就知道少女的茶葉細嫩多豪,乃是嫩葉製成的上品,對少女大有好感,更聽她自報名字,居然和他當年給小可憐取的一樣,很是親切,搖頭笑道:“見笑了!在下莫天悚,連姑娘用的是什麼茶葉也分辨不出來,談不上是知茶。不知姑娘高姓?”
少女抬頭仔細打量一下莫天悚,抿嘴笑道:“少爺客氣。什麼高姓不高姓的,我姓梅,梅花的梅,賤名翩然。少爺叫我翩然即可。我要是知道公子就是幽煌山莊的少爺,該用蒙頂黃芽招待少爺才是,這些僅是青城雪芽,真是多有得罪。”
莫天悚一愣,這少女的名字竟然和小可憐完全一樣,又知道他喜歡喝蒙頂黃芽,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忍不住再次細細地打量起少女來。梅翩然又笑一笑,也毫無顧忌看著莫天悚。她的眼睛不算大,眸子是深茶色的,如一杯釅茶,深邃而醇厚,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滄桑,讓莫天悚的心裡一陣悸動,不禁要猜想這少女是否也和自己一樣,年紀雖輕,已經飽受磨難。莫天悚正看得出神,忽聽梅翩然道:“少爺,茶冷矣!”
莫天悚回過神來,尷尬地笑笑,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一口茶香,小口淺啜,細細領略青城雪芽的風韻,但覺滋味鮮濃,齒頰留香,神清氣爽,樂而忘憂。笑道:“不瞞姑娘,我出門的時候太匆忙,忘記帶茶葉,這些天都是喝的彝家所謂的雷響茶,味濃釅,不大適合我的口味。青城雪芽乃是茶中珍品,滌心蕩性。難得山中還能有此享受,真是要多謝姑娘才是。”
梅翩然高興地道:“要喝茶有什麼難的,等下次我準備好蒙頂黃芽,少爺可一定要賞臉,不要到時候又說有事情不肯來了。”提起茶壺,又給莫天悚續上水。
莫天悚遺憾地道:“可惜我明天還要趕路,不然一定來喝姑娘的好茶。”
梅翩然調皮地道:“少爺看我是這裡的人嗎?我也不是本地人,明天也要趕路。山水有相逢,說不定我還會再遇見少爺呢。”
莫天悚愕然問:“姑娘是什麼地方的人?怎麼會一個人走到這隻有馬幫進出的深山老林中來了?”
梅翩然手指青山道:“要說我家那可就遠了,翻過這座山,向北走,再翻山再向北走,然後又翻山又向北走,總之是翻過無數的山以後才能到呢。少爺是如何走進這隻有馬幫進出的山道,我就是如何走進這隻有馬幫進出的山道。”
莫天悚失笑道:“這可是不公平,姑娘知道我是九龍鎮幽煌山莊的人,我卻不知道姑娘是什麼地方的人。”
梅翩然嫣然一笑,輕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少爺又何必究根究底?不如翩然出一個上聯,請少爺對著玩玩。”手指莫天悚坐著的石頭道,“與石訂交奇不厭。”
莫天悚又是一愣,低頭看一眼石頭上的花紋,不免想起小可憐破繭羽化那個雪夜,眼中似乎看見在雪花中飛舞的綠蝶,鼻中又似乎聞到臘梅的幽香,猜不透梅翩然說的是不是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