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商雖然漸有失望,然而其餘諸子雖然也有才能勝過太子者,可卻也不曾突出到可以讓楚王商願意付出易儲的代價。
王后年紀漸長,爭寵之心越發淡了,只在意一件事,那便是太子的地位務必要穩若磐石。作為床頭人,她能夠敏感地發覺了君王對太子漸漸有些不滿意,但作為深宮婦人,她卻不知道,君王真正不滿意的是什麼。唯有心中不安,加緊約束太子謹言慎行,不可以在私事上出錯,被人抓住把柄。
任何影響到太子的風吹草動,她都務必要在第一時間將它拔了去,不能任其蔓延成為不可阻止之勢。
然則,對於這個忽然出現的天命霸星,卻令她惶恐無策。從來老人愛少子,如若此子出生,當真不凡,再過得十幾年,這孩子長大成人以後,豈不勢必把步入中年的太子槐給比下去。
雖然依照周禮,儲位應立嫡立長,而保持政權的穩固。照常理說,廢長立幼、廢嫡立庶都是禍亂的根源,一個守成的君王也不會輕易改變儲位。
但是她與楚王商夫妻數年,自然對其性情十分了解。此時楚王諸子不過只有守成之才,如若當真向氏生下一個霸才,那麼以楚王商的為人性情,那是哪怕引得宮庭大亂,血流成河,只要能夠讓楚國稱霸,他自然會不惜代價,必定易儲的。
太子槐本來自以為生就嫡子之命,又立為太子多年,地位穩若泰山,不曾還過還能夠有此一重變故。聽得母親這番言語,猶豫道:“這……不至於吧!”
王后冷笑:“列國之中,君王愛幼子而廢嫡子的事例還少嗎?便如周幽王廢太子宜臼而立幼子伯服,晉獻公殺太子申生而立奚齊,難道這些事例,太傅都不曾教過你嗎?便如我楚國,當年平王廢太子建而立幼子壬,引得伍子胥之亂,舊都被毀,被迫遷都於此……”
太子槐怔了一怔,這才猛醒那些曾經血淋淋的奪嫡故事也同樣會降臨到自己身上來,嚇得呆住了,忽然拔出劍來:“吾當先撲殺此婦!”
王后見他這般經不得事,氣得腹部隱隱作痛,她按住腹部怒道:“豎子,豎子!若是此時可殺她,我還找你商議作甚?氣煞小童也!”
太子槐這才慌了,轉頭問母親:“然如母后所言,計將安出?”
王后面沉似水:“來人,召女醫摯。”
宮中向來有女醫,侍候後宮病疾,此次向氏有孕,楚王商便召女醫保胎。此時女醫摯聽說王后有召,只得前來。
王后凝視著跪在下方的女醫摯半日,忽然喝道:“爾稱女醫,從何學得醫術,習得何書?”
女醫摯鬆了口氣,這是她術業所長,自然對答如流:“小醫師從秦越人習帶下醫,所修之書為《內經》、《醫經》、《五十二病方》、《胎產書》等,至今已治婦人病一百三十有二,助產胎兒四十有七。”秦越人即為後世所稱的扁鵲,女醫摯能夠師從秦越人,自然醫術不淺。帶下醫即為婦科,史載扁鵲在趙國時專門從事“帶下醫”,也將此術傳與她了。
王后嘴角一絲冷酷的笑意:“爾既助產胎兒四十有七,可知以百人計,懷娠後滑產幾人,難產幾人,出生後死胎幾個?”
第3章 霸星現(2)
女醫摯只覺得心中寒意陡生,卻又不得不答:“懷娠至險,滑產者十有二三,難產者又如此數,死胎又如此數……然宮中不比民間,椒室諸事皆備,疾醫侍娠……”
“夠了!”王后笑得極為森然:“小童已知詳盡,懷娠至險,滑產者十有二三,難產者又如此數,死胎又如此數,看來這順產者十不足五,乃是常例。女醫但放心耳,若有差池,必不罪爾!”
“這……”女醫摯直覺到了危機,卻惶然不敢再想下去,驚恐地抬頭看著王后。
王后優雅地跪坐撫膝:“滑產者十有二三,難產者又如此數,死胎又如此數,爾機會不算少,且都名正言順……”她悠悠說到這裡,便停住了,她知道跪在下面的這個女醫應該能夠聽明白她的意思。
“小君——”女醫摯自然聽得明白了,也唯有聽明白了,才嚇得魂不附體,伏地顫聲道:“小君,小醫學的是救人之術,並非殺人之術,求小君莫——”
王后冷冷地截斷她的話:“倘若向氏平安產子,爾當合族禍臨矣!”
女醫摯再也撐不住跪姿,伏倒在地,渾身戰慄不已,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似地呼吸困難,頓時喘不過氣來,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眼前高貴的美婦人,恰似化身旱魃山魈般可怕……
而此時,在諸人眼中走了好運的向氏,並不像大家想象中那樣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