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恩典之外,更對楚家父女的救命之恩銘感五內,並且知恩圖報。
段稟林是威名顯赫的政府高官,可是在勾心鬥角的政壇裡,卻是難得的清流與正派。為人剛正不阿的他,當時除了隆重設宴謝請楚家父女外,更規定兒媳婦曾美虹與孫子段予書,每逢農曆年初一及中秋節,都要遠從臺北親自送禮到住在阿里山上的楚家,十數年如一日,從不曾將楚家父女的恩情遺忘。
因此,段予書與楚蓁蓁每年不可避免的有兩次見面的機會,他們的命運被迫連在一起,不知哪天才能解開。
而每次見面,兩個人都免不了展開一場唇槍舌劍。
“你很希望我死?”楚蓁蓁從他的眼底瞧見輕蔑與敵意。
“我怎麼可能那麼壞心?”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承認。何況詛咒別人死太沒有口德,他才沒那麼壞……當然,撇開扎草人不算。
小時候,因為詞彙不足,兩個人只要無法明確表達自己的不爽,就乾脆“打成一片”,每每雙雙掛彩。
等到年紀漸長,因為青春期發育的關係,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再加上讀書後畢竟不同,兩個人的氣質大有長進,不約而同都成了只動口、不動手的君子,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殺得風雲變色。
他總是拿她圓滾滾、肥嘟嘟的外表大肆譏笑,說她像顆大皮球,只想用力踩在腳下,然後狠狠踢到山下。
楚蓁蓁則將他跌溝的糗事不時拿出來嘲諷一番,說好聽點就是他是馬路、水溝傻傻分不清楚的盲劍俠;難聽一點,就老是“倒栽蔥男孩”叫個不停。
兩個人雞腸小肚、半斤八兩,毒舌指數也難分軒輊,幼稚程度更是不分高下。
“哼哼,一肚子詭計多端,天曉得你在想什麼賊計,企圖暗算我!”
“既然是個胖子,就要思想單純一點,別那麼疑神疑鬼。”
“胖子惹了你嗎?我警告你,惹火胖子可是沒好下場的!”楚蓁蓁瞪著他。
也許他並不知道,外型圓胖的她其實有顆脆弱易傷的心,只是她掩飾得很好,不容許別人瞧見,尤其是他——段予書。
她下意識回想起與他相識的點點滴滴,從她五歲到現在十八歲,十三這個數字在她腦海定住。十三年的時間沒辦法讓他們成為朋友,那麼何不拿十三這個數,字為他與她之間似敵非友的關係畫下句點?
她厭煩了和段予書的針鋒相對……是的,她厭煩了,即使一年只見兩次面,她煩了就是煩了。
何況他深深刺傷過她的少女心。去年,那句出自他口中,或許是無心卻絕對將他對她的嗤之以鼻與不屑的心態表露無遺的話,就足以讓她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話不投機半句多。
偏偏他們一斗可以鬥上一大串,一斗十幾年……他受夠了!
真的受夠了!
段予書不禁想著自己與爺爺、母親十多年來,每年馬不停蹄的從臺北一路峰迴路轉、翻山越嶺,不辭勞苦的跋涉到她家,這樣究竟有何意義?
謝意及感恩之情可以存放心中,又何必一定要拘泥於繁文縟節呢?
他膩了,真的膩了!從這次之後,就算要當個忤逆爺爺的不肖孫子,他也不要再踏上阿里山一步。
“段予書,以後你別再來了。”
“楚蓁蓁,以後我不會來了!”
幾乎是同時,他們彼此聽到了最想聽的話,卻也令對方錯愕不已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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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兩人都沉默了,山林間微涼的風似乎也頓時凝結。
四目相交,不可置信與一種近似默契的感覺充斥在兩人心中。
他們是第一次如此心靈相通,什麼都不用解釋,即達到共識。
在萬物僵滯的氛圍裡,他們瞧見彼此唇邊輕淡的、幾不可察的微笑。
是了,他們不適合再碰面。
這是,兩個人的共同心聲。
在那一別之後,半年後的農曆年初一,段予書還是敵不過爺爺及母親軟硬兼施的脅迫,仍是帶著精美的禮盒乖乖踏上對他而言象徵著悲情的阿里山。
當他再度站在扶桑籬笆外,對著竹管門內躊躇、張望。楚家簡樸的屋宅、破爛竹管門雖然依舊,但那張白胖的圓臉卻不再從扶桑樹叢的洞裡冒出來……
而同年的中秋節,除了扶桑樹長得愈加茂盛、竹管門益發破爛之外,楚家宅院依然空蕩蕩。
沒有人對他尖聲叫囂,沒人衝著他高喊“唷!倒栽蔥男孩你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