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老師葉向高搭救得免。他首保熊廷弼,與趙南星魏大中等人觀點相左,但堅持己見。對楊漣上疏,他認為目前君子在外朝,小人盤踞內宮,只能靜待其變,若擊之過急,會形成老虎憑險頑抗的局勢。眼下週宗建十分清楚構陷自己入獄的,必是魏忠賢和郭鞏無疑。自己是首參魏閹的第一人,曾罵魏‘目不識一丁心存叵測’,致使魏無一天不恨自己,再有楊漣上疏,群臣響應,百官多以周宗建以往幾次彈劾魏閹之疏作為參考,於是周更成為魏閹切齒痛恨之人。後來郭鞏這條狗為主人復仇,借熊案攻擊自己,自己曾兩次上疏反駁,一是《請斥逆璫魏進忠並郭鞏交通設陷疏》,二是《再申魏進忠郭鞏交通疏》,揭露郭鞏結交宮闈獻媚魏忠賢的罪行。當時東林勢大,郭鞏最後落個“告去”的下場,如今形勢逆轉,郭鞏又重新回到魏閹身邊,豈有不重提舊賬之理 ?如果說還有一個仇家,那就是馮銓。周任御史曾巡按湖廣,曾參劾過馮父馮盛明,馮銓一直記恨在心。
當週宗建被捕的訊息傳到江浙大地時,周曾任職的浙江仁和縣沸騰了。鄉親們紛紛趕到撫院,為這位當年被呼之為“周青天”的縣令鳴不平,齊聲痛罵那誣陷周大人貪贓的言官。撫院不敢得罪上差,只是一味的敷衍百姓。仁和縣鄉民見狀便相互商量說“不如大家多湊寫銀子,代周大人完了‘贓’,那周大人到了京城,也少受些棍棒之苦 !”人們聽了認為有理,就紛紛回家取銀,有的大戶一捐就是十兩,而農戶小販有的交三錢五錢的,也有的掏十文八文的,就連仁和縣衙的衙役,感周縣令清廉愛民之舉,也傾其所有,不數日便募得五千兩銀子。父老們總算鬆了口氣,以為這許多銀兩足以抵“債” ,但他們萬萬想不到閹黨給周宗建訂的“贓銀” ,多達一萬三千兩。……
周宗建被逮時,不敢告知八十歲老母,而以入城辦事為由,登舟赴郡。臨行前,有數萬人觀看,父老號哭震天。當時人情洶洶,大家紛紛說這是東廠假傳聖旨,打算要痛擊緹騎,宗建大聲制止。宗建給兒子寫了一封遺書說:“古代忠孝人視一死如尋常,若當作奇事視之,世人還能視死如歸嗎 ?”
得知周宗建被捕,有一位御史叫王心一,曾去朝房責問閣臣馮銓,說朝臣都認為周大人清廉如水,何至有贓 ?並說這是“公議” ,要求開釋周宗建。馮銓聲色俱厲說:“宗建不該說郭鞏通內 !”一語道破天機,什麼贓不贓的,要害是周宗建同時得罪了兩個人,“內”就是魏忠賢。最後王心一含淚而出。
第十三章 空白印疏(二)
六
黃尊素喜歡駕船出遊,常徜徉在山水間,而離家數百里的杭州西湖,便是他經常光顧的地方。時逢春暖花開,他與兒子宗羲興致勃勃來到了杭州城。父子倆先是憑弔了湖邊的岳廟,隨後又乘船來到湖心亭小坐,就在這裡,他們邂逅了蘇杭織造李實。
李實與‘含冤而死的王安同是河北雄縣人,二人自小入宮當差,後同為太子朱常洛的伴讀。王安博覽群書,一身正氣,而李實識字有限,人也顯得猥瑣。天啟元年夏天,李實被任命為蘇杭織造,他早已耳聞這魚米之鄉多才俊,如畫家唐伯虎董其昌,如詩人李應升黃尊素,如書法之繆昌期,於是他便有了附庸文雅之心。在眾多雋才中,他比較熟悉黃尊素,因李實手下的掌案司房黃日新,與黃尊素是鄉鄰,還是親戚。從黃日新口中,李實知道黃尊素不但有浙江“李白”之稱,並且有“鐵面強項”的盛譽。黃尊素遇事敢言,頭腦縝密,處亂不慌,他因萬燝受杖一事在內閣大堂痛斥魏忠賢貼身太監那一幕,李實聽了也十分佩服。李實非魏忠賢一黨,心中早有結識黃御史之意。
李實一見黃尊素,忙主動向黃施禮,並自報家門說:“黃公一向可好 ? 敝人李實一向仰慕老先生的清德,今日相見,三生有幸。”
黃尊素這才曉得眼前的這位權貴,竟是權傾一方的蘇杭織造。他一邊還禮,一邊仔細打量這位身量不高的公公。這李實一臉的齷齪相,毫無揮灑大度之態,與王安不可同日而語。黃尊素雖沒見過王安,但從楊漣左光斗的描述中,知道王安昂然鶴立,一臉的書卷氣,頗有古賢臣的風采。黃感到有些失望,便試著與李實交談了幾句,當提及楊漣六君子遇害一事,李實竟表現得很緊張,生怕被外人聽見,還連忙用話岔開,其實周圍並無什麼外人。……黃尊素心說:“此等人豈可委託大事 ?”
原來,黃尊素耳聞織造李實非魏閹一黨,並且有交結自己之意,便打算利用李實,仿效前朝右都御史楊一清為除掉奸閹劉瑾,而聯絡二太監張永做內應的先例,以剷除本朝的魏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