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詩人閒居無事,又有不少佳作吧 ?”李應升神色有些黯然,說:“哪有心思寫詩,一想起楊左魏大中袁化中的音容,我心中就沉甸甸的。”
二人進了黃家,落座後,黃尊素忙指揮妻子上酒上菜,黃指著盤中的一條大黃魚說:“這是今早網上的,你嚐個新鮮。此地離寧波不遠,寧波有道菜叫‘彩熘黃魚’,就是這個!”說完他滿滿給李應升倒上一杯酒。席間,李應升談起被免職後的情形,說自己扁舟南下,五月才回到常州府江陰家中,如今自己足不入城,在鄉間建了個書房叫“落落齋” ,閉戶靜休,日子倒也過得閒適,有父子兄弟之樂,也有讀書飲酒之歡。黃尊素笑吟吟說“彼此彼此 !”
接下來李應升嘆了口氣,說:“廓園(魏大中號)死矣,如此清廉之士,冤哉 !如今風波未息,我二人許諾的虎丘、西湖一遊,不知何時兌現 ?”黃尊素若有所思,隨口答了一句:“但願太平無事!”緊接著二人談到了“驛路傳詩”的雅事。黃是先期遭劾離朝,他預知李應升不久也要出京,便在回江南途中的驛舍牆上留詩,與李應升唱和,今日二人重逢憶起這段往事,不禁又感慨一番。
吃過飯,開始喝茶,黃尊素對李說:“那彈劾你我的曹瘋子,在疏中說你我在一鄉則亂一鄉,在天下則亂天下,真高抬了我倆?哈,在鄉亂鄉這話只有曹孟德(曹操)足以當之,我輩自愧良多呀 !”
李應升說:“白安(黃的大號),你知道嗎,那曹欽程今年正月也被停職了!”
黃尊素驚訝的問:“竟有此事 ?”
李應升告訴黃尊素,那曹欽程最是無恥,自參倒你我後,逢人便說“我做此好事,吏部為何不升我官?” ,後馮銓命吏部升他做了太僕卿。這曹瘋子日夜都泡在魏忠賢家中,卑諂之極。就連他的同類,那些“五虎”“五彪”“十狗”也都瞧不起他,最後連魏閹也煩了他,把他趕走了。曹臨行前,給魏閹叩頭說:君臣之義已絕,父子之恩難忘。白安你聽聽,他可真是個萬世不復的奴才!
黃尊素聽了,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語氣略帶深沉,說:“如今是婦寺竊柄,淫刑濫賞,忠良慘禍。歷朝國家將敗,未有不起於小人傾害君子,而我朝不同,是權閹和諂附的外廷官員結合起來殘害君子,我擔心他們還會有行動!”說完他便把楊漣託夢的事情,講給李應升聽。
李應升聽後,坦然地說:“我已做了獻身的準備,前日我在堂上掛了一副對聯,是我新寫的,‘謀生我為添蛇足,報國兒曾捋虎鬚’可表心意。說完他換上一付憤激的語氣,“咱們這位皇上,少不更事,又不學無術,前無古人,旁無清議,眼前都是諂腴小人,非宗社之器 ?”
黃尊素示意他低聲,說:“如今讒口滿朝,緹騎滿天下,你我像今天這樣相聚飲酒,也會被記上一重罪過。何日解除黨禁,我二人能自由的扁舟來往,便是我輩之福,也是國家之福?”
晚間,黃尊素留李應升在家住宿,二人同榻,黃問起繆昌期的近況,說:“西溪(繆的大號)一向可好?我已一年多未見他了,你二人同是江陰人士,想必來往多一些 ?”
李應升答說:“論輩分,我該稱繆公為‘姑夫’,他娶得就是我的親姑姑!我聽說前些天,新巡撫上任,繆公會同本郡的縉紳士大夫,曾一同去撫衙拜謁。”
黃尊素沉吟片刻,對李說:“你回去後,如遇見繆公,替我勸一勸他,還應閉門謝客為好!我比繆公離京晚三個月,耳聞閹黨對他餘恨未休,正找他的碴兒呢 !”
五
黃尊素果然言中了。繆昌期晉謁江蘇巡撫一事,很快被邏卒密報給魏忠賢。魏眼下大權在握,內閣六部惟命是從,近來他又在東廠衚衕修了個偌大的花園,取名為“遺園”,假山涼亭池塘花房戲臺應有盡有。閒暇無事,他在園子裡亂逛,驀然想起還有幾個仇人,至今仍逍遙在外,如繆昌期周宗建,可巧偵事的邏卒報上了繆的訊息,魏閹當即決定利用繆參見巡撫屬於“越分出位”一罪,新賬老賬一塊算。於是他讓李永貞擬了一道聖旨,上雲“繆昌期已經受到‘落職閒住’的處分,仍身穿官服,擎張黃蓋,招納賓客,愈見縱橫,即派錦衣衛將繆昌期扭解來京究問” 。與繆一同旨上有名的,還有周宗建。就在同一諭旨上,魏忠賢讓李永貞填寫上“周宗建贓私狼藉,而當地巡撫、撫按長時間不追贓不回奏,聽其逍遙無忌,成何法紀,命錦衣衛派官旗扭解來京。”
繆昌期早知禍不可免,即使沒有這次拜會新巡撫,自己也是榜上有名。他從京城傳來的一些訊息得知,閹黨羅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