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室內又重歸平靜,這才終於忍不住,重重地呻吟出聲。
寧覺非動作敏捷地翻出高牆,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大雪很快便掩蓋了他的足跡。
已是四更天了,整個臨淄都沉睡在黑暗裡。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翠雲樓附近,隱身在對面街角的暗影裡,看著已關上了大門的安靜的綵樓。
當年,他身在這裡的時候,一直當它是人間地獄。現在,那裡面隱隱透出的亮光卻給他了一絲親切溫暖的感覺。
放眼看去,天地一片白茫茫,非常像他穿過生死之間,靈魂所看到的景象。
像他來時的路,而他卻再也回不去了。
在這裡,他是名副其實的孤魂。沒有家,沒有國,無親無故,沒有一個地方是他熟悉的,連身體也不是他的。離開翠雲樓後,時常會遇到人們在閒聊時互相談起家鄉,或者成長的種種經歷,而他卻什麼也沒有,就連仇恨,也無法持久。
那一種深深的刻骨銘心的寂寞,是他在前世裡從來沒有嚐到過的感覺。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他靜靜地靠在夜色裡,看向天地之間他惟一熟悉的那一點燈火。
隱隱的,似有歌聲傳出:“烽火滿郡州,南北從軍走,嘆朝秦暮楚,三載依劉,歸來誰念王孫瘦。重訪秦淮簾下鉤,徘徊久,訪桃李昔遊,這江山,今年不似舊溫柔。”
第一部 南楚篇 第十三章
待得黎明來臨時,寧覺非回到了距臨淄二十多里地的小蒼山。這山其實並不高,但在平原上卻顯得有些靈秀之氣,因而歷代所建的佛寺很多。他一直借住在後山處香火不盛的一座小廟永珍寺中。
自邊關看到江月班即將被問斬的告示後,他便知是淳于乾逼他出來。左右無事,他便悠閒地往臨淄走。路上無錢時,便想起了過去所看金庸小說,《笑傲江湖》裡的令狐沖在福建教那些恆山派的小尼姑乾的“化緣”勾當,每到一地,他就會到酒肆茶樓中,有意無意間打聽當地首富的情況,若有外號叫什麼“剝皮”、“閻王”之類的財主,便會在夜裡翻牆潛進那人家中,捉住那土老財,勒逼大量金銀,除了救濟貧民外,留下的也很是寬裕。走到半途,遇到一家財主請了一群看家護院的,曾色厲內荏地要他留下字號,他童心忽起,便順口說自己叫“萬里獨行”田伯光,待得將一眾護院打得落花流水,揚長而去之後,他才想起,那田伯光原來是採花大盜,後來被亂七八糟的不戒和尚擒住,被逼出家,只得改名叫“不可不戒”,不由得大笑,這才覺得心裡的悶氣稍稍洩了一些。
這上下,有關那獨腳大盜“萬里獨行”田伯光的情況已該報到這南楚的刑部了吧?
這時,雪已經停了,只剩呼呼的風聲。從山下開始,直到山腰、山頂,所有的寺院都敲響了悠揚的鐘聲。寧覺非在這裡已住了半個多月,自然知道這是召集寺中僧眾做早課。所謂暮鼓晨鐘,讓人聽了,總是感慨萬千。
動作輕捷地走過鋪著石板的山路,穿過積滿了雪的梅林,他來到永珍寺的門口。
小小的山門已經開啟,但並無僧人掃雪,盛開的紅梅與白雪相間,風景十分美麗。
此時的天氣滴水成冰,十分寒冷,他嘴裡撥出的白氣在空中立刻凝成白霧。穿過寺院的迴廊,聽著木魚和偶爾的磬聲響起,伴隨著隱隱的誦經聲,心情漸漸平靜,他回到了後面的客房。
換了一身平常的銀灰色家居服,解開緊緊扎住的長髮,他從火爐上提壺倒了杯開水,呷了一口,這才覺得暖和了些,於是悠閒地坐下來,看向窗外。
從他房間的視窗看出去,是後山白茫茫的一片。那裡不似前山,甚是陡峭,沒有路,也沒什麼樹,原是一大片草地,此時積雪盈尺,顯得十分潔淨。
雖是一夜未眠,奔波勞頓,他卻並沒有感到太多的疲倦,只是呆呆地捧著茶杯出著神。
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他一直不知道,也不太去想。真要想起來,也不過就如現在一般,身處雪地中央,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出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鉛灰色的雲層漸漸開了一條縫隙,一線金色的陽光忽然穿透下來,隱隱地落在山下鋪滿了厚厚積雪的村莊裡。整個世界仍然看不到一個人,十分的安靜。
忽然,有人敲了一下他的門,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寧施主,起身了麼?”
寧覺非立刻起身去開啟門,十分有禮地微笑道:“無塵大師,請進。”
自門外進來一位中年僧人,穿著與別人相同的僧衣,裡面是厚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