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那高高在上的縣尊形象完全轟然崩塌。他終於意識到,知縣老爺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氣了會跳腳,沒什麼可怕的。
李師爺來當門館先生,主要是為了自己找個清靜的地方讀書,所以,他原本給小胖子每天只上半日課,下午和晚上就自己溫書和磨練制藝。可是,因為上午小胖子逃課之後被姐姐送回來,他拿著戒尺在其左手上狠狠敲了十下戒尺以示懲戒,而金寶又被葉鈞耀拉著說了許久的話,他竟是破天荒下午又加了一個時辰的課。等到自己這輩子收下的第二個學生告辭的時候,他還送了一卷自己當初秀才應試時的制藝全集給金寶,讓小傢伙受寵若驚謝了又謝。
雖說這第一天上課實在是有些說不出的刺激,但金寶回到客棧的時候,卻也知道主次,先把要帶的話給說了出來。
“爹,葉縣尊說,既然爹一出馬就問出了這麼多舊事,那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他只要結果,不管過程如何。只要事成,他重處趙思成,就連僉派糧長一事,也一定會當成這傢伙的罪名!”
金寶有板有眼地複述,甚至連葉鈞耀那氣急敗壞的口氣一併模仿得惟妙惟肖,汪孚林不禁笑了。他今天當然沒閒著,去見了一趟程乃軒,找這位程大公子借了兩個人跑腿。為了讓外人看到自己這個呆頭鵝無頭蒼蠅四處亂撞的樣子,他故意讓這兩個人四處走門路,跑了好些府城縣城的大戶人家,實則全都是在門房打聽主人將來幾天何時在家。自己則再次去看了一次長姐。至於暗地裡,他則讓秋楓去見了一趟劉會,卻只帶去了兩個訊息。
第一,金寶從即日起,入縣衙和葉公子一同從學於門館先生李師爺。第二,明日會請葉縣尊審理案子,請他把被人欺壓的事照實說,一旦脫身出城,則走新安門。
汪孚林相信,劉會既然當年不過弱冠便為戶房司吏,得到前任縣令房寰器重,應該會很明白這代表什麼。
此時此刻,得到了葉鈞耀授權,他心中稍稍一鬆,當即饒有興致地打探起金寶今日第一天上課的經過。於是,他得知了葉公子是個小胖子,而且顯然很討厭讀書,趁著李師爺給金寶講課期間偷偷溜走,結果捱了一頓戒尺;得知了葉知縣在明白實情後大為失態,破口大罵,其中還有娘希匹這樣的違禁詞;得知了李師爺為人一絲不苟,卻很賞識金寶……可是,當金寶從懷裡掏出了一對綁著漂亮紅絨繩結子的銀錁子,說是葉小姐的見面禮時,他不禁有些驚愕。
金寶抬頭看了看正摸著下巴思量的汪孚林,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道:“爹,葉小姐還讓我捎話給你,說是不少人都期待你大發神威。”
見鬼,這話什麼意思?
汪孚林一下子愣住了。他隱隱覺得,昨日在縣后街上偶遇的那一乘青綢小轎,那個頭戴鬼面具打起窗簾,把自己和路上行人都嚇了一跳的女子,興許便是知縣千金。可就算如此,就這麼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隨眼一瞥,人家就能記住金寶?而且,如果那位葉小姐知道父親的難題,寄希望於自己幫忙解決,那還說得過去,可什麼叫做不少人都期待他大發神威?這不科學!
既然想不通,汪孚林也不想在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身上費太多腦筋。反正那葉小姐就是上司的女兒,僅此而已。他低頭瞅了一眼手上那一對小銀錁子,笑著塞回給了金寶:“既然是給你的見面禮,你就好好收著!”
“可是……”金寶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低聲說道,“爹,之前小姑曾經悄悄對我說過,得知爹之前進城保功名那一次,把從小珍藏的那些銀錁子都剪碎了以備需用,二姑背地裡哭過一場,覺得都是她不會當家。現在咱們又住客棧,我去縣衙讀書又常常要打賞人,開銷也很大,我留著錢也沒用,爹就拿了去一起開銷吧。”
“傻小子!”汪孚林聽得心裡五味雜陳,好一會兒才笑罵道,“不過再怎麼說,還不用你來操心怎麼省錢,怎麼當家!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你們這些小孩子不要成天就想著勤儉節省!”
見金寶這才訥訥把銀錁子收了,他便低聲吩咐道:“明日你早點去縣衙,給葉縣尊帶句話……”
低聲囑咐了幾句之後,他就又繼續說道:“然後再麻煩葉縣尊找個妥當人家,借輛車給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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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快刀斬向狗腿子
歙縣縣衙的早堂一貫枯燥無味,除卻兩日前葉縣尊陡然大發雷霆,狠狠批了戶房新任司吏趙思成一頓,其他時候也就是行禮、磕頭、奏事、退堂,僅此而已。放告日雖然常常會收上一些狀紙,可最終當堂受理的終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