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代為通報大宗師,學生歙縣廩生汪孚林,為養子金寶生母玉娘被人威逼喬裝瘋婦,意圖詆譭學生父子一事,請大宗師做主!”
漁梁鎮乃是徽州的門戶之一,每日來往的商人不知道多少,所以,金寶認母一事早就瘋狂流傳了開來。更有甚者,甚至編出了其母是因為認子不成而發瘋,如今被人關在某處等死的傳言。此時此刻,汪孚林話音剛落,人群中一下子起了天大的騷動。
敢情金寶的娘發瘋是假的?是被人逼的?那到底是被誰逼的?
因為一個門子被拿了,眼下府學只有一個門子,但卻多了不少維持秩序的差役。這會兒面對汪孚林爆出的天大委屈,沒人敢耽擱,當下那門子就拔腿往裡跑。等到來回兩個衝刺趕回來。他只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兩隻腳都是軟的。可還不得不支撐著膝蓋說道:“小官人,大宗師宣見。”
“金寶,攙了你娘下轎子,我們進去!”
眾目睽睽之下,金寶答應一聲,上前揭起轎簾,扶出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婦人。距離近的人都能看到,儘管那婦人形容憔悴。但此時此刻走路的姿態卻還算穩當,整個人也一點看不出任何瘋子的架勢。眼看金寶和婦人跟著汪孚林進了府學大門,圍觀的人群方才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喧譁。
“誰說金寶的生母是個見人就咬的瘋子?那婦人瞧上去挺安靜的一個人。”
“汪小官人都說了,是有人逼她裝瘋,只為了詆譭他們父子的名聲!”
“誰這麼缺德,怪不得汪小官人氣不過,要跑來找大宗師做主!”
“還能有誰?某位老太爺的嫌疑最大!”
製造了外頭一片騷動的汪孚林這還是第一次踏入徽州府學。要說上次他到這裡,只是在門前制止程奎等一堆歙縣生員在徽州府學的貼大字報鬧事,也正因為這一出,方才真正和葉縣尊打好了關係。現如今走在其間。他卻不慌不忙,沿途甚至還有閒工夫比較府學和縣學的建築規格有什麼不同。
等到一直來到最深處的知新堂。引路的差役賠笑止步,低聲說道:“小官人,小的是歙縣快班胡捕頭的弟弟胡三林,大宗師和段府尊葉縣尊都在裡頭。之前外頭那人是大宗師親隨,被人供人出收人錢財,大宗師一怒之下,這才將其推出去笞責的。現如今,大宗師正在堂上審隨他來徽州的一個監生熊悍。”
熊悍?嗯,據說就是挑唆謝廷傑去漁梁鎮微服私訪的那個監生嗎?這還真是剛剛好。
汪孚林向胡三林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表示記他這個通風報信的人情,儘管他並不算十分需要。行至知新堂門外,他已經瞧見了裡頭端坐的謝廷傑以及葉鈞耀段朝宗,也瞧見了那個長跪於地的監生背影,當即撩起袍角跨過了門檻。他沒有回頭去看金寶和玉娘是怎麼進來的,只是步子平穩精準地一步步向前,等超過那個監生兩步,這才深深一拜。
“大宗師,府尊,縣尊。”
謝廷傑上次歲考剛剛考完,就召見了汪孚林,問那封假託何心隱的匿名信。覺得那次的直截了當效率很高,他這會兒也異常開門見山:“你有話直說,本憲沒心思聽人兜圈子!”
汪孚林上次已經也充分體會到了謝廷傑的耐心,此時就直言不諱地說:“學生根據一些蛛絲馬跡探知,玉娘並沒有瘋,故而冒險試探,終於把這層謊言戳破了。汪金寶之母玉娘,三年前被金寶的兄長汪秋賣給了嚴州府行商劉萬達,此人將玉娘養為外宅婦,並育有一子。就在月餘之前,大宗師歲考的訊息剛剛傳出時,有人找到了劉萬達,要求他把金寶之母玉娘送回徽州,並且讓玉娘裝瘋。劉萬達遂以與玉娘所生之子作為要挾,令玉娘裝瘋與金寶相見,於是就有之前漁梁鎮碼頭上,正好被大宗師看見的那一幕。”
這已經算是極度言簡意賅的陳述了。可這樣短短一番話裡的資訊量卻相當可觀,別說謝廷傑嘴唇緊抿,就連段朝宗和葉鈞耀對視一眼,也露出了怒色。
“學生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金寶還是個孩子,又和母親分別了這麼久,如果看到母親瘋了,立刻避而遠之,自然會被人說是對生母不孝。即便能夠接受這樣的母親,可人瘋成了都能咬人的狀況,總不可能立刻接回家裡去,少不得要找地方先安置,外人還是會說貪戀養父家富貴,對生母不孝。如果金寶把母親迎回了松明山的老家去住,那麼便是為了生母不顧養父恩德,是不孝。如果只把人送回村去,自己卻只顧著在城裡讀書,同樣也是不孝。”
汪孚林一口氣幾個不孝說出來,見葉大縣尊偷偷對自己豎了個大拇指,他暗歎自己今天就不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