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密信卻讓他又驚又怒。劉臺是他取中的進士,也就是他的門生,竟然對他很看重的遼東巡撫張學顏下黑手,甚至還要呼應朝中文官對付他這個座師,簡直是狂妄大膽到了極點!相形之下,看看汪孚林當初還不是張學顏的屬下,卻因為張學顏的吩咐而費盡苦心去把事情給辦了,甚至還和李家父子幾乎翻臉。事後張學顏給他的私信上,固然對汪孚林的膽大包天頗有微詞,但也頗為讚賞其人的行動力和感染力。
畢竟出關之後,靠的就是其他人的智勇和膽色,汪孚林能做的也就是穩住後方!
而看看他自己這些門生,實在是乏善可陳。他入閣之後主持會試就只有隆慶五年那一次,怎會出了劉臺這麼一個欺師滅祖之輩!
正因為心下本就因為張學顏的密信而惱火,所以張居正對剛剛那個顯然是為了張四維而進門打探訊息的中書舍人絲毫沒有好聲氣,連帶著對張四維也有幾分警覺。自從他成為首輔以來,同年也好,當年的同僚下屬也好,求官求照應的不知凡幾,而汪道昆起復是他一手操作的,高拱也點了頭,而同一時間文名更勝汪道昆的他另一個同年王世貞還在犄角旮旯裡窩著,哪怕這幾年他位子穩當,王世貞也頻頻寫信過來,他也沒把人弄回朝,為的只有一個原因。
汪道昆至少嘴上有個把門的,王世貞卻沒有,而且骨子裡那股文人的清高更重,讓他實在不想把人放在眼前!
儘管汪道昆之前某些言行舉止確實也讓他很厭煩,可看在譚綸的面子上,姑且準備緩緩再動,可如今看來,某些風聲是誰放出來的,那已經很明顯了。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中,兩個中書舍人隨時聽候吩咐,再也不敢有任何自作聰明。期間,馮保打發了一個司禮監隨堂過來,至於在首輔直房裡說些什麼,他們哪敢去打聽,只知道那隨堂走的時候臉色頗為微妙。一直到這一日的票擬都完了,東西照例送去了司禮監批紅,張居正面無表情出了屋子坐八人抬大轎回府,提心吊膽了許久的他們方才放下心來。
張居正真要發作,肯定是現開銷,他們這一關應該勉強算過了!
儘管一箇中書舍人嚼舌頭,馮保也派人當笑話似的說了汪孚林跑去那文會欺負人的經過,但回到家裡,張居正從遊七口中真正聽到汪孚林噴人的原話,還有隨口賦詩砸人的事,饒是素來嚴肅如他,也忍不住一時莞爾。儘管他也是從秀才舉人進士一步步考下來的,那時候也沒少參加過這種集會,可哪怕窩在翰林院國子監,不得不在嚴嵩當權萬馬齊喑的時候保持沉默時,他更多的是在讀史鑽研交友學習,沒怎麼在文會詩社這種場合露面。
“汪侍郎那麼喜歡吟詩作賦論風雅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個侄兒?”
遊七見張居正顯然心情不錯,便半真半假地打趣了一句,卻也不乏試探張居正的真實態度。可話一出口,他就發現張居正那犀利的目光射了過來,連忙知機地低下了頭。好在接下來的不是責備又或者提醒,而是淡淡的一句吩咐。
“你去吩咐人盯一下,但凡從遼東送過來的驛傳,全都加倍留意,尤其是遼東巡按御史劉臺。最重要的是,在東西送進通政司的時候,必須要告知我知道。”
遊七立時應道:“是,老爺,小的立刻去辦。”
“再有,給張四維挑幾樣降火的藥材過去,給汪道昆送幾味寧神補氣的丸藥。然後……”張居正思量了好一陣子,最終才開口說道,“過兩天讓大郎他們去看看汪孚林,順便見見那位東南名士沈懋學。”
與其親自面授機宜,不如這樣含含糊糊說一句,看看三個兒子能不能體味到自己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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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六章 群英薈萃(上)
徽州一府六縣,歙縣和婺源兩縣出仕的官員在絕對數量上最多,在品級上往往也具有優勢,而從眼下朝堂的格局來看,歙縣籍那些赫赫有名的官員在翰林院有許國,兵部有汪道昆,在南京則有隨時可能躍升到尚書這個位子的殷正茂,可謂是正當極盛。也正因為如此,新安會館中,歙縣士子的腦袋往往是昂起最高的。
這次汪孚林從外城新安會館找人幫忙去張泰徵等人聚會的地方踢館,無巧不巧,正好遇到自己當年初出茅廬時認得的程奎和吳中明吳應明,這可真是他鄉遇故知,甭提多高興了。想當初程奎中舉之後,沒有立刻上京去應會試,而是選擇了在外遊歷,接連兩次會試都放過了。而吳中明吳應明兩人則是隆慶五年會試落第,去了幾個有名的書院遊學,萬曆二年也沒去參加。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