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咳,如今該叫一聲李侯爺了。他和孟芳往來不多,或者說孟芳眼高於頂,瞧不太上剛承襲了爵位的李侯爺,再加上魏國公徐家巴結得狠,送禮也重,所以孟芳和魏國公徐家走得更近,李侯爺大約心裡急,前幾天還去拜訪過一次,卻被孟芳擋駕了。”
原來是想要巴結孟芳卻沒巴結上……說實在的。如今這些勳貴真的都已經遠不如從前了,這種世襲不降等的承襲方式。養出來的只有酒囊飯袋!
鏢局裡頭這些漢子在背後對於太監閹人素來不大恭敬,因此汪孚林對太監直呼其名,他們自然樂得省掉那公公兩個字,只對李言恭還稱呼一聲侯爺,卻也只不過因為李家和汪孚林有些交易往來而已。他們七嘴八舌又回答了汪孚林幾個問題,見這位姑爺若有所思摩挲著下巴出神,在兵馬司做事的潘二便開口問道:“姑爺可是打算見張豐?這位守備太監和當初的李小侯一樣,常常微服四處亂晃,但碰見什麼冤情又或者不平事,卻也不大管,彷彿就是個閒人。”
汪孚林當初碰李言恭就是用的“偶遇”,如今有鏢局作為後院,其中從鏢頭到趟子手,大多數都是出身中下層,再加上走鏢靠的不止是武力,還有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能耐,所以他如果打算再製造和張豐的偶遇,可以說易如反掌。可聽到張豐的這種行事方式,他就覺得有幾分微妙的熟悉感,思前想後,他就決定暫且按兵不動,再打聽一下具體情況,反正就算一百二十八日期限不能全都用在路上,卻也還時間充足。
但在此之前,他在鏢局陸續秘密接見了徽安票號和寧盛銀莊的三個大掌櫃,先期交待了透過鏢局將真金白銀分批轉移,也就是換個庫房的事。儘管只是以防萬一,但這般安排交待下去,三個大掌櫃仍舊面色沉重。然而,就在汪孚林井井有條地按照最糟糕的打算進行佈置的時候,這天入夜時分,還在翻看賬冊的他卻聽到外間輕輕敲了敲門,隨即就是一個極輕的聲音。
“小官人,有人在後門指名求見您。”
汪孚林自忖自己可謂是潛蹤匿跡住進了這裡,沒想到依舊被人發現了行蹤,意外的同時卻也不免好奇,當即起身去開門,吩咐讓陳炳昌先去摸摸對方的底子——這個少年小秀才歷經在廣東的磨礪之後,至少不用擔心三兩下被人掏出全部底細來。大約一刻鐘之後,就有人在虛掩的房門外頭再次敲了敲,得到他的許可後就直接推門進了屋子。
“汪大哥,來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他自稱是南京守備張豐。”說這話的時候,陳炳昌忍不住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臉上還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從前在湖南的時候,一縣之主就已經足夠他仰視了,後來到了廣州濂溪書院求學,這才算是見過好些天南名士,可比起跟著汪孚林見的那些官場要員,就相差很遠了。然而,如今一到南京,先是造訪白雪山房見了臨淮侯李言恭不說,竟然還有南京守備太監夤夜來見?這也太離譜了吧!
汪孚林也覺得有點離譜。可是,結合張豐很可能是因為在宮中站隊錯誤,又或者政治鬥爭失敗,這才在壯年到了南京,如今又被老前輩孟芳排擠這一現狀,他又覺得這種情況還算可以理解。只不過,既然來人已對陳炳昌吐露了身份,他就不能太過怠慢,當即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跟著陳炳昌前去見人。
因為這是半夜三更從後門造訪,鏢局中大半的人都早就睡下了,前頭那些平日待客的廳堂一概不能用,臨時用來招待客人的。只不過是後院的茶房。就連這茶房。也是照顧汪孚林這個素來晚睡的夜貓子。這才一直都開著,於是這時候還能給不速之客提供茶水點心。
當汪孚林進去的時候,就發現一個身穿黃褐色直裰,看上去就平常文士一般的中年人正捧著茶盞,悠然自得地吃著栗子酥,看那專心品嚐的勁頭,彷彿這不是鏢局中手藝有限的廚子手藝,而是哪家大廚的精品。作為吃貨。面對這情景,汪孚林對這位陌生的客人不覺放下了兩分提防,卻是笑著說道:“張先生真是好厲害的耳報神,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那中年人站起身,卻是直到口中栗子酥都咽盡了,這才開口說道:“我初來乍到南京,統共也沒有幾個能用的人,只在錦衣衛中還有點小關係,即便如此,也並非確定。而只是到這裡來碰碰運氣。不過,可不敢當這張先生三個字。自打首輔大人執掌內閣,這全天下能稱張先生的,也就是一個人而已。我表字德豐,號太旻,隨汪侍御稱呼字號。”
果然,這是個不大喜歡別人稱呼公公的人。汪孚林心中轉過一絲明悟,因笑道:“既如此,那我就稱呼一聲太旻公。不知今日夤夜前來,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