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土財主,聽說金寶今年第一次考就考過了童生,所以慕名想來結親,一開口就說到時候有多少兩銀子,多少頃土地,幾進宅子的陪嫁,多少家人跟過來……笑話,松明山汪氏什麼時候要權衡陪嫁來娶媳婦?人早就給我趕跑了!”汪道蘊說這話的時候,赫然有些面紅脖子粗的惱火,“金寶他親爹當年還得叫我一聲叔叔,雖說並不是很近的族親,可現在既然金寶要叫我一聲祖父,我怎麼能隨便給他挑個庸俗不堪的土財主女兒?”
對於汪道蘊這一下子變得是非異常分明的三觀,汪孚林一下子聽得呆了。而門外竟是在同一時刻傳來了兩聲小小的歡呼,顯然是汪二孃和汪小妹依舊忍不住,還是過來偷聽結果了。聽到緊跟著的急促腳步聲,知道這兩個小丫頭極可能會擺出姑姑的架子去對金寶分說這事,他不禁輕輕一拍額頭,卻是真心實意地對汪道蘊說:“幸好爹不為外物所動。某些希圖名聲的人打錯了算盤。”
“你都知道事業未立。何以家為。金寶難道不是?”汪道蘊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繼而沒好氣地問道,“外頭的事你就不對我和你娘說說?”
剛剛在外頭聽到二老牽掛外間危情,汪孚林也就不再隱瞞,用比較中肯的語言大體上描述了一下。
得知盜賊們一舉成擒,而且參與整個圍捕行動的壯班和快班沒多大損傷,戚良和戚家軍老卒更是連一根汗毛都沒掉,至於那不低的成本。則都是胡椒麵費用,汪道蘊那張臉頓時變得非常精彩。他盯著汪孚林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忍不住問道:“這胡椒麵抓人的事,誰教給你的?”
“爹,和我上次在縣尊書房裡麵粉砸人一個道理,靈機一動,不用人教。”汪孚林嘴裡這麼說,心裡暗自想道,這要是老爹知道原版都是生石灰撒人眼睛,是不是會氣得吹鬍子瞪眼。又或者直接氣昏過去?
“你這好好的心思,怎麼就不用在讀書上?”汪道蘊才教訓了一句。繼而想到了自己不止是屢試不第的秀才,而且十二年間四次科考,兩次連二等都沒進,壓根沒資格去考舉人,兩次進了二等去考舉人卻名落孫山,這訓誡兒子的底氣有些不大足。於是,胸中氣悶的他乾脆甩手進了東屋,還是吳氏笑著把汪孚林給送出了門。總算這時候,院子裡已經空了。
“你爹就是這樣的人,一會兒氣消了就什麼事都沒了。”說到這裡,吳氏便笑著端詳了一下汪孚林的身量,“娘本想著過年的時候,給你們幾個都做一套新棉衣,可現在看來是趕不出來了。就給你一個人先做一身,也算是娘還了心裡的愧疚。”
汪孚林本待推辭,可看到吳氏舉手摩挲著自己的臉龐,他不禁身體有些僵硬,到了嘴邊的話也只能吞了回去。總算等到吳氏放下了手,他剛想告退回自己屋子,卻只聽吳氏低聲說道:“我和你爹之前去過縣衙官廨好幾次,葉縣尊和夫人著實是慈厚人,葉家兩位小姐也都很好,我看著都喜歡。不過若是可以,你就成全一下你爹……唉,別說你不是兼祧,就算你兼祧兩房,也不可能兼收幷蓄,做人要知足。”
聽到這話,汪孚林簡直要傻眼了——開什麼玩笑,這年頭又不流行娥皇女英,他別說沒那賊膽,連那賊心都沒有好不好!嚇出一身冷汗的他趕緊試探吳氏這奇葩的想法是從哪來的,最後得知是老爹之前拜訪葉縣尊後回來的感慨,什麼我要是孚林,我也會左右為難,他簡直有些無語了。
剛覺得老爹靠譜一點兒,現在看來,他還是想錯了!老天保佑這傢伙千萬別把這種感慨透露給別人,否則他真是要沒臉見人了!
無奈至極的汪孚林只能旁敲側擊對吳氏提了提,無非是讓老孃好好管一下老爹諸如此類。等到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自己在穿堂東邊那間不大不小的屋子,正好撞見汪二孃和汪小妹樂呵呵地從金寶那出來,跟在後頭送人的金寶臉漲得通紅,等瞅見他時,竟是一溜煙躲了回去。顯然,對於讀書天賦奇高的金寶來說,對婚姻兩個字當然不會像同齡人那樣懵懂。
正因為如此,當汪孚林收拾過後上床躺下的時候,心裡想的卻是日後恐怕二十出頭就要被人叫祖父,而自己不論娶誰當妻子,過門就當娘,沒多久立刻就要升格當婆婆,弄不好孫子比親生兒子來得都快,他忍不住哀嚎一聲拿了被子一把蒙了頭。
都是當初一念之差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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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