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都諫可以問問都察院其他掌道,他們親自辛辛苦苦帶了一年,在考評上頗多讚許肯定的好苗子,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要淘汰的劣才?”
此話一出,陳炌知道是該自己出場的時候了,當即沉聲說道:“此次都察院小考時那書面的理刑卷子,是我親自批答的,各道掌道御史的評語,也是我親自一條一條審閱之後,放進卷宗裡去的。我這個左都御史才上任不到半年,雖說很多東西還只是剛剛上手,卻也知道都察院從前那些試職御史,十個之中往往能夠留下九個,可此次一沒有朝廷明旨,二沒有部閣進言,卻突然有二十人當中只能留十個的流言沸沸揚揚,陳都諫難道不該給都察院一個交待?”
扛上了!竟然是陳炌親自出面,和陳三謨扛上了!
主持本院的左都御史陳炌都已經表態了,各道掌道御史彼此對視了一眼,全都一下子認清了局面——這不是汪孚林和陳三謨的戰鬥,這是都察院和六科廊的戰鬥。汪孚林之前之所以把矛頭指向陳三謨,言下之意竟然是想要制止某些人藉故染指都察院內務!張居正之前是不是說過都察院這些試職御史只能留十人,他們不大清楚,可如今張居正不在,正是壓下陳三謨這個六科廊領袖的絕好機會!
而今天代替告病的湖廣道掌道御史秦一鳴前來的,正是之前和陳三謨一塊首倡上書留張居正的曾士楚。然而,曾士楚和陳三謨談不上太深的交情,和汪孚林也沒有什麼往來,反而曾經因為自家掌道秦一鳴的緣故,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關於汪孚林的抱怨。他是隆慶五年的進士,萬曆三年十月由知縣選為試御史,萬曆四年十月方才實授,正是紮紮實實試用了一年的人,所以,對汪孚林一上來便巡按廣東,回朝沒兩天就掌道廣東,他心裡自然不無嫉妒。
可如今這種場合,到底應該站在誰那一邊,曾士楚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在一個個掌道御史紛紛出言駁斥陳三謨之後,他也當機立斷地站了出來,聲色俱厲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當他慷慨激昂地說到“歷來試御史一年無大差錯即實授”的時候,臉色越來越黑的陳三謨終於發話了。
“歷來都察院試御史考選都最嚴格,曾侍御別忘了,和你同時選為試御史的總共是五個人,最後實授的卻只有三個!”
曾士楚沒想到陳三謨竟然開始翻自己的底牌,登時惱羞成怒:“陳都諫真是好記性,那一次確實只實授了三人,但另外兩位也只延遲了一個月便行實授,如今劉倬劉侍御,徐薦徐侍御,全都尚在都察院,並不曾黜落一人!”
“可去年這一批試御史卻和你五人不同,你五人當中,三人曾任知縣,兩人曾任推官,可之前那二十個試御史,卻全都是出身新進士,為吏部尚書張子文考選。張子文自己尚且昏庸,選出來的試御史難道不當嚴格考察?“
陳三謨突然翻吏部尚書張瀚的舊賬,這頓時讓曾士楚吃了個啞巴虧。可還不等他快速思量如何回擊,便只聽有人哂然一笑道:“陳都諫這話就說得實在是不對了,自來科道言官選用與否,出自上意,並不出自吏部。縱使從前的吏部尚書張子文再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他從新進士中銓選上奏試用的試御史,總是文選司精挑細選,我絕對不信其中就真的有那麼多人昏聵,否則都察院用了他們都快一年,真的如此不稱職,早就上奏了!”
當看到此時出言的乃是吏部侍郎王篆,有些正琢磨著是不是要幫陳三謨一把的高官立刻閉上了嘴,就連六科廊的其他掌印都給事中,也有些驚疑不定。要知道,王篆是張居正這半年多來最最待見的心腹,沒見其短短這段時間已經經歷了兩遷?從右僉都御史到刑部侍郎再到吏部侍郎,簡直升官如飛梭!
而意識到王篆竟然也站在了都察院這一邊,打著錦上添花主意的戶部尚書殷正茂便打哈哈道:“二十人當中黜落十人,確實動靜太大,而且既然吏部大考都是中等,那就應該留用,否則讓他們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回吏部重新選官,也太不利於他們將來的官路仕途。更何況,從前沒有這樣的先例。”
殷正茂自從汪道昆離京之後,就和汪孚林的往來漸少,此事有心人都能察覺,可這會兒他選擇站在都察院這一邊,剩下的人中,漸漸就有了相應偏向。工部尚書李幼滋作為堅定的張派,權衡利弊就決定和稀泥。而代替兵部尚書過來的左侍郎張學顏那是不消說的,光是和汪孚林那一番“舊情故交”,也就決定他在陳三謨和汪孚林之間肯定會選汪孚林。代替馬自強任禮部尚書的潘晟亦是張居正心腹,對張黨“內亂”也有些吃不準,於是也選擇了含糊其辭。
哪怕並非清一色倒向汪孚林代表的都察院這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