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兩邊的對話越過看熱鬧的喧譁人群,有隻言片語傳到了他的耳中時,他就一下子變了臉色。
“馮邦寧,你不要太過分了,你是馮公公的侄兒,可我也是張家的人!”
“張家的狗而已,也敢在我面前亂吠?”
“我都已經給你賠禮了,你還張口就罵,我還口那又怎樣?你再下手,我回去便稟告首輔大人!”
“首輔大人會為了你這麼個長班出頭!做夢!”
見馮邦寧一面罵一面兜頭兜臉就是鞭子狠狠抽下來,姚曠簡直都快氣瘋了。他不過是奉張居正之命,去同樣今日休沐的殷正茂家中捎句話,誰知道竟然會半道上遇見醉醺醺的馮邦寧,而馮邦寧好好騎著馬,竟是突然就莫名其妙在他面前跌了下來。他見馮邦寧露出醜態,一時忍不住就笑了一聲,偏偏就被這傢伙給看到了。揪著他不放不說。還一定要當街磕頭認錯!
他雖只是區區長班。一介家奴,可因為出自張家,就是到了那些高官門庭,別人也都對他客客氣氣,哪裡吃過這樣的啞巴虧,自然咬牙硬頂,結果一來二去就和馮邦寧扭打了起來。馮邦寧身邊兩個隨從最初還只是拉拉偏架,可眼看年輕力壯的他還是佔了上風。也不知道是誰悄悄遞了馬鞭子給馮邦寧。這下子,赤手空拳的他便吃了大虧,就只剛剛被追打的這會兒,身上也不知道捱了多少鞭子,火辣辣的疼痛鑽心。
眼見得此刻又是一鞭子飛下來,姚曠咬牙舉起左臂一擋,也顧不得痛,突然伸手拽住鞭子用力一拉,終於將這沾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鮮血的兇器給奪了過來。儘管他很想揮舞鞭子也給馮邦寧一頓狠的,一報之前的一箭之仇。可對面馮邦寧是個喝得半醉的醉鬼,打他一頓還能振振有詞。可馮邦寧那是有官身的,要是他也忍不住還手,屆時自家主人家法森嚴,他就說不清楚了。
於是,姚曠強忍怒火,一手拿著鞭子蹬蹬蹬後退幾步,就厲聲叫道:“馮邦寧,你等著瞧!”
當徐爵發現馮邦寧打的人非同小可,帶著兩個人使勁擠到人群前列的時候,卻發現剛剛捱打的人已經沒了蹤影,而馮邦寧則是在那暴跳如雷。儘管還沒到馮邦寧近前,但看著這位公子眼睛發赤,面色酡紅,就知道這顯然是喝多了,登時心裡咯噔一下,連忙對身邊隨從吩咐了一聲,讓他們趕緊去驅散人群,這才快步走上去,重重咳嗽了一聲。當馮邦寧扭頭看過來的時候,他便立時開口說道:“馮公子,馮公公捎話出來,要在外東廠見你。”
如果徐爵直接勸解,馮邦寧如今酒勁上來六親不認,興許直接把氣撒了上去,可一聽到馮公公三個字,他登時打了個哆嗦,滿腦子酒勁一下子消解了三分,竟是喏喏應是,再沒有半句託詞。而馮邦寧的兩個隨從發現一場當街鬥毆竟然把徐爵給驚動了出來,那就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了,眼睜睜看著徐爵派了兩個人直接攙扶,又或者說是架了馮邦寧就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直到把人帶進了外東廠,徐爵找了間空屋子安置了馮邦寧醒酒,這才趕緊寫了一封親筆信,把馮邦寧可能打了張居正家中奴僕的事給說了——那會兒最初的看熱鬧心態變成錯愕莫名之後,他就已經認出了那是張家頗有點臉面的長班姚曠,但此刻還是決定在信上含糊一些——然後,他就找了個外東廠常駐的內官,託人捎信進宮給馮保。然而,大半個時辰後,當那內官匆匆回來的時候,卻告訴了他一個不怎麼好的訊息。
馮保陪著慈聖李太后到萬壽山上去了,他近不得前去,只能把信留給了馮保一個親近的乾兒子。
按理說不過是馮邦寧這個馮保的侄兒醉酒打了張居正一個家奴,針眼大小的事,但馮保和張居正一個內相一個外相,始終合作無間,徐爵當然不敢等閒視之。聽說馮邦寧還在呼呼大睡,他一面在心裡羨慕這麼個惹了禍還渾然不知的傢伙,一面卻不得不緊急開動腦筋,最後乾脆給之前那內官留了句話,直接趕往了大紗帽衚衕張大學士府。
他是馮保的親信,來來往往這裡很多次了,今天卻是才到門口就發現門房的眼神有異,頓時心裡咯噔一下,暗自把馮邦寧給罵了個半死。
平日在錦衣衛做事還算牢靠,今天怎會突然醉成這樣子!別家的人打了就打了,可怎會連張府家人都二話不說揮鞭就打,這不是激起眾怒了?
和門上寒暄兩句之後,徐爵就笑容可掬地問道:“請問遊七兄弟可在嗎?”
“在是在,只不過……”那門房有意拖了個長音,隨即才壓低了聲音道,“這會兒七爺肯定正在和老爺說話呢,恐怕不方便見徐爺。話說回來,老爺之前正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