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姐姐聽說著火的地方距離咱們新安會館不遠,所以不放心,特意拉我坐車去看的。據說火是三四個秀才放的,放了火之後跑了兩個,卻有一個根本沒走,而是在那裡留了下來,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聲說,有人昧良心賺考生的黑心錢,把那些範文集子吹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還說那家書肆就是南京城中最有名的黑店,甚至偷偷記錄下考生的姓名,如果人中舉之後,又沒有什麼背景,就會以曾經在這邊買過那些應考的東西要挾,最是卑鄙無恥……”
小北雖說並不是第一時間到現場看熱鬧的人,而且還是和許大小姐一塊坐的車,可那時候圍觀者已經很多了,各種各樣的議論喧譁很不少,要梳理出脈絡並不難。所以她義憤填膺說了一大堆,最後才有些猶疑地說道:“那個秀才還說,反正自己孑然一身,拼著功名不要性命不要,也要燒了這黑店,也要這樣的事情直達天聽,他就不相信這天下沒有王法了!”
偏激、決絕、不顧後果……單單從眼下小北敘述的這些情況看來,確實是那種自知不可能中舉的絕望秀才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汪孚林想想小北只是看了熱鬧就回來了,倒也不擔心她就此惹事上身,索性又問道:“那圍觀人等可有人說,這家書肆是誰開的?”
小北點了點頭,卻是壓低聲音說:“據說背後是南京守備太監孟芳。別看和從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孟衝同姓,但卻沒什麼關係,他是現在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的乾兒子。”
馮保的乾兒子?
汪孚林不由得皺了皺眉。高拱罷相之後,張居正和馮保的斬草除根之心不死,於是藉著年初的王大臣闖宮事件,意圖把高拱一塊牽連進去置之於死地,可偏偏計謀在馮保親自審問的時候敗露了,於是最終也只能悻悻把那件案子草草結束,到此為止,可在朝堂內外的震盪卻沒有結束,張居正號稱自己沒沾邊,可連不少並非高拱那一系的官員都因此對馮保這樣的權閹深惡痛絕。而現在南京這邊燒了個書肆,牽扯出來的卻是馮保的乾兒子,這事情會單純嗎?
看到汪孚林嘆了一口氣,摩挲著下巴出神,小北不由得問道:“這事情好像挺複雜的,現場那邊沒多久就開始清場了,如今大中橋那邊已經封鎖了。”
“本來還想咱們兩家人在南京城好好逛逛的,現在看來只好算了。”汪孚林聳了聳肩,淡淡地說道,“想來總不至於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讓鄉試之後本來就浮動的人心更加躁動了起來。而第二天一大早,大多數人才剛剛從夢鄉中甦醒過來,大街上便再次滿是全副武裝的官兵,聲稱是搜捕縱火的犯人。因為當場束手就擒的那個人便是秀才,剩餘的兩個縱火犯也被人指認是今科參加南直隸鄉試的秀才,因此哪怕是這些身上有功名特權的讀書人,也不得不面對拿著畫像的五城兵馬司軍士搜查和詰問,新安會館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這裡居住的到底有幾十位秀才,而且又是徽商暫居之地,領隊的東城兵馬司副指揮總算還保持著幾分客氣。然而,態度尚可,但他搜查起來卻絲毫不含糊,一路從外到內,始終一絲不苟。而新安會館分前後,當他來到二門的時候,會館主事的一個管事便不得不百般說情道:“潘二爺,後頭住的都是咱們徽幫之中那些豪商及其子弟,甚至還有些帶著家眷,這實在是不太方便。如若一定要搜查,能不能讓女眷先行隔開回避一下?”
那潘二爺眉頭一皺,可想到徽州一府六縣每三年出的進士很不少,在朝也頗有高官,萬一得罪太過就不好了,因此他略一思忖便答應了這個條件。果然,相較於前頭那些動輒兩三人合居一室的秀才,後頭的套院屋子顯然要講究得多,他刻意約束麾下軍士,而裡頭的住客也比前頭的秀才會來事得多,也不吝嗇打賞,故而倒也相安無事。
當他推開一間屋子的大門,見裡頭兩個衣著講究的年輕公子正在下棋時,剛掃了他們一眼對照手中的影子圖形,突然就只聽得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潘二爺,抓到了,前頭說是抓到了一個縱火的犯人!”
聽到這一聲,潘二頓時心中一跳。在他看來,花了錢卻毫無所得,最終燒了那書肆的縱火犯,最有可能便是某些窮書生,而能夠住在新安會館後頭這些套院的豪商子弟,怎也不至於因為花了點錢就這麼大動干戈,他親自搜查,也不過是為了謹慎起見,再加上怕麾下鬧出事情來而已。因此,他掃了一眼那訝異抬頭看來的那兩位年輕公子,見他們和繪製出來的畫像半點不像,一拱手道了聲得罪便立刻轉身離去。
他這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