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這種時候,又不到飯點,就我們幾個客人,我們是和徐家父子攀談,但你沒注意到那邊角落裡一桌坐著的那個客人,一碗鴨血粉絲湯吃了足足三刻鐘,他這是在吃東西,還是在繡花?”說到這裡,汪孚林見小北眼睛瞪得老大,竟是一瞅牆頭,彷彿立時三刻就打算躍上去看個究竟,他連忙一把將其拉住,沒好氣地說道,“未必是別有用心的人,我聽柯先生和方先生說過,有些試官喜歡在閱卷之餘,放家裡親隨到四處打聽士子的動向。”
“這是什麼意思?鄉試都是糊名評卷的,彼此監督,最最嚴格不過,難道還能因為瞧出誰風評不好,就硬是把人黜落,發現誰高風亮節,扶助老弱病殘,就硬是給他個舉人噹噹?”
小北這種揶揄聽得汪孚林不禁莞爾。他乾脆笑呵呵地將人攬了過來,不由分說帶著人往前走:“如果那徐思誠不問你,我當然懶得隨便掰藉口,可他既然問了,我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之前被強壓著讀了那麼久的書,做了無數題,如果能抽出空來,去寧波看看祖母大人,也算是我們一片孝心。順便也瞧瞧你那些伯父伯母有沒有欺負了老人家,說不定再去一趟普陀山,還能遇到那種番邦商人賺上一大票呢?當然,去不了那就是天數了。”
“就知道錢!”
小北輕輕嘟囔了一句,心裡卻知道汪孚林找到的這個理由確實很不錯,如果是來刺探訊息的人,也挑不出什麼大錯處來。接下來回新安會館的路上,汪孚林又打趣她暈船的往事,直叫她氣得牙癢癢的,可一進新安會館後門,他們夫妻倆就只聽到前頭傳來了一個聲音。
“聽說了嗎,朝廷禁了海運漕糧!”
當汪孚林和小北來到前堂的時候,就只聽四處都是高談闊論國政的聲音。有的說這是淺薄短視。也有的說海運浪費錢糧。輕賤人命。還有的在那由此及彼,引申到官場吏治等等,恰是不在其位也謀其政。汪孚林聽了隨口一笑,卻一點都沒插嘴的打算,帶著小北就悄悄回房了。
別人未必清楚具體內情,他還是知道的,要不是之前在山東七艘海運漕船在颶風中傾覆,損失的糧食超過五千石。而且還淹死了十幾個運軍,怎會輕易再次禁了海運?張居正自從當首輔這一年多來,將原本民間糧長要負擔解運稅糧稅銀的苦差事全都收回來交給了運軍,這對於民間固然有利,但對於專職解運的運軍而已,卻是巨大的負擔,再加上去年漕運擁塞,當然得靠海運,現在死人翻船,當然也不得不暫停。
就在汪孚林前腳關上房門時。便只聽外間突然傳來了一個威嚴的喝聲:“莫談國事!這新安會館雖說是給諸位相公應考期間住的,可卻不是給各位評議國事的。要是想談。外間有的是酒肆茶館!”
聲音過後,外間雖是抱怨聲很不少,但還真的是消停了下來。須知諸生議論朝政,明初的時候曾經嚴禁,但這年頭卻是人人踴躍。
沒多久,汪孚林就聽到外間有人敲門的聲音,緊跟著程乃軒便閃了進來。人衝著小北點了點頭,隨即就壓低了聲音說:“這兩天內閣傳命,重申國初舊令,諸生不得妄自議論國政,否則重處。唉,自從年初王大臣那件案子發生之後,這朝中內外的氣氛就緊張多了。那一次已經罷相的高拱就被捲進去,緊跟著就如此高壓,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一朝天子,下頭內閣都不知道要換幾茬,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汪孚林見程乃軒自顧自坐下來喝茶,他便笑道,“你家娘子呢?許嫂子就算怕生,我們夫妻又不是外人。”
“她有點累。”程乃軒打了個哈哈含糊過去,隨即便笑眯眯地看著汪孚林說,“孚林啊,從前你是到哪哪就必定會出事,這次到南京鄉試倒是還太平。到底是成親之後在徽州家裡修身養性一年多。”
“走哪哪出事,那也是事情找我,不是我找事情。”
汪孚林也不希望自己的災星光環繼續高照下去,尤其是在南京這種地方。雖說不比京城那樣達官顯貴滿地走,可南京有世代留守的魏國公,有守備太監,還有南京六部都察院,應天巡撫衙門,高官多如牛毛。所以,他之前對付挑戰的時候雖說也有劍走偏鋒,但都努力控制好了度。
而對於這好兄弟哥倆鬥嘴,小北一貫的態度是不摻和,眼珠子一轉便出門去找程乃軒的妻子許大小姐說話去了。而汪孚林和程乃軒說著說著,話題就跑沒了邊,汪孚林甚至說起了身在常州府武進的邵芳女婿沈應奎。沈應奎雖說是秀才,但邵芳死後便矢志不再科舉,卻接了汪孚林的邀約開了家長風鏢局,算是常州分號,再加上牛四在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