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的大堂上亂成一團。高敏正卻很欣喜於自己的到來引起這般騷動,見葉鈞耀不情不願地從主位上站起來,繼而緩步下來算是迎候自己,他不禁哂然一笑。
誰讓你雖說榮升徽寧道,可衙門還沒建好,還要署理歙縣事務,品級又比我低一級,只要我挾勢而來,不愁壓不住你!
“葉觀察。”揖禮的時候,高敏正特意稱呼的是葉鈞耀的新官名,彷彿是表示尊敬,但緊跟著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今日前來,我為的乃是此前歙縣一舉將五峰盜一網打盡之事。我從府衙陳推官那裡見到了卷宗原文,自廖峰以下所有人全都落網,這實在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績。也難怪朝堂諸公對葉觀察褒獎有加,上任不過兩年便超遷為徽寧道按察分司僉事。”
“哪裡哪裡。”葉大炮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反擊道,“怎及得上高同知在蘇州府推官任上打擊刁頑,整治盜匪的政績?若非是高同知將那些盜匪打擊得無處存身,這些窮兇極惡之徒也不至於會跑到歙縣來。”
那一刻,四道目光俶爾交擊,彷彿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以至於周圍的屬吏和差役不覺全都後退了幾步。
高敏正深知自己不可能一開場就大獲全勝,因此也並不氣餒,當下不慌不忙地說道:“只不過,我卻得知,五峰盜此前被判徒刑的人中,其他人都曾一度放在外頭服苦役,那廖峰卻從不見蹤影。未知葉觀察是知道此人兇頑成性,故而將此人羈押在牢中不敢放出來,還是另外將其放在別處服刑?”
葉大炮卻也分毫不讓,直截了當地說道:“高同知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有話不妨直說,不用拐彎抹角!”
“好!葉觀察既如此說,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有人在徽州以外的地方,見到過廖峰出沒,懷疑此前他根本就不曾落網,又或者是落網之後越獄,稟報到了我這裡。我如今既然是捕盜同知,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但這盜匪之事卻不能不重視。葉觀察可否把廖峰提上大堂,讓我親自詢問?如若不便,我親自下大牢面對面問他,也並無不可。”
“廖峰如今並未羈押在歙縣大牢。”
此時此刻,大堂上人雖然多,可卻不但不嘈雜,反而鴉雀無聲。葉縣尊上任以來,這縣衙猶如梳篦一般梳理了好幾回,令行禁止,又抓牢了幾處要害,不到兩年就高升了徽寧道,照舊還在徽州地面上做官,他們自然頗有敬畏之心。而如今這位新任同知竟然跑到葉縣尊的地盤來撒野,誰不知道這是一場龍爭虎鬥?人家是過境強龍,可葉縣尊就是地頭蛇,這一場無論輸贏,都還輪不到他們插手。
可是,如吏房錢司吏這樣混得不如意,甚至還要強制退休的,心底難免有些小小的想頭。在葉鈞耀直言不諱表明廖峰不在大牢之後,他用帶著小小期冀的目光迅速掃了一眼高敏正,心中評估這位同知今天凱旋而歸的可能性。如果所向披靡的葉大炮真的就此倒下,他說不定能迎來轉折的契機!
時間有限,人手有限,高敏正並沒有把心思放在收買縣衙中的胥吏和差役上,因此並未注意到錢司吏的期待。面對葉鈞耀的回答,他心頭大振,臉上卻竭力掩藏住這股驚喜,只是挑了挑眉說道:“不在大牢又在何處?”
“自然在其他地方服勞役。”葉鈞耀的臉色顯然已經有些不大好看了,“高同知難不成真的認為廖峰逃脫,又或者是本縣當初根本就沒有拿住他?”
“葉觀察之前拿住格老大等一眾太湖巨盜,那是有首級以及相應人犯為證,而且都押回了應天巡撫衙門,這自然確鑿無疑。可五峰盜在東南之名並不遜色于格老大一夥,在東南各府縣犯案累累,按理是否也要解送應天府比較穩妥?如果葉觀察同意,那不如將五峰盜其餘人等轉押徽州府衙大牢,等我問過之後,立刻轉送應天巡撫衙門,如何?”
“我便是新任徽寧道,主理徽州府以及寧國府兩地刑獄之事,似乎不用高同知越俎代庖吧!”
聽到葉鈞耀這**的回答,高敏正終於哧笑了一聲:“葉觀察一再推搪,不是為了包庇人吧?我聽說,歙縣松明山生員汪孚林,出入縣衙如入自家後院,被人稱之為影子縣尊,甚至縣衙公務乃至於刑獄,他也常常插手。如若是他身為生員卻大肆妄為,以至於廖峰逃脫,葉觀察又何必因為一點點私誼,就廢了公務?要知道,兩害相權取其輕!”
這**裸的挑撥言語頓時震得公堂上不少六房胥吏全都懵了。關於廖峰的事,大多數人都絲毫不知情,可汪孚林在背後力挺葉鈞耀,為這位縣尊鋪路搭橋,做出政績,他們卻都是知道的,只不過這影子縣尊四個字,大多數人也就只敢在背後嘟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