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他了解了一下自己不在這段日子,整個廣東道的運轉情況,便斟酌著語氣說道:“趙兄年資久遠,陳總憲之前曾經提到過,如今都察院十三道掌道御史中,有年資考滿,年底將要擢升的,我打算推薦趙兄。所以,我事先想徵求一下趙兄的意見。”
儘管眼下距離年底還有三個月,但趙明賢聽在耳中,大吃一驚的同時,卻也不免暗歎汪孚林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桀驁,而是對下屬著實大方。雖說他從來不曾強出頭爭功勞,可他一個年資更久的御史呆在廣東道,哪怕此次署理一直都小心翼翼,但也已經有別道御史在背後攛掇他奪下這個掌道御史的職位。他固然毫不心動,可比攛掇更加惡劣的,那就是在背後散佈流言蜚語,他雖不怕一時,卻也怕時間長了,汪孚林沒心思,頂頭大上司陳炌覺得他心大!
所以,見汪孚林客客氣氣徵求自己的意見,趙明賢便起身長揖道:“掌道大人如此關懷,下官實在是有些惶恐。回京以來,下官並沒有做多少事情,而且之前的考績算不上第一等……”
“趙兄不用這麼自謙,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年底出缺的應該是四川道和廣西道的兩位掌道,趙兄心裡有個數就行了。”
等到客客氣氣送了趙明賢出去,汪孚林放下門簾回到座位時,卻心知肚明,自己原本是不希望趙明賢這麼快調離廣東道的。畢竟,有一個經驗豐富卻肯聽指派的下屬,其實作為上司也會覺得得心應手。但是,既然胡全已經稟報了自己不在時,都察院這股暗流,那麼為了避免趙明賢回頭被人算計,又或者他無緣無故再多個仇家,他乾脆樂得送個人情給趙明賢,讓其有升任掌道的好機會。但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面對下一個問題。
趙明賢這單單一個御史出缺,最好不要再讓張居正故技重施,從外部調人進來。否則,他就顯得太因人成事了。
好在之前田義代皇帝來招攬他,授意他留在都察院籠絡言官,他就已經一直在暗中留心人才。
他的要求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總結起來,就是品行不錯,頗具才幹,人卻不迂腐,而且在掌道底下混得不如意的監察御史。而透過胡全和劉萬鋒,再加上王錫爵給他分析過一番之後,他的名單上也僅僅只遴選出了三四個人。
為此,即便他手底下除卻趙明賢之外,王繼光、王學曾、顧雲程三人都已經跟了他一年多,他卻不惜日後把除卻王繼光之外的另外兩個交換到別道去。
真清流君子的可塑性實在是太差了!
都察院中十三道一百一十名御史,和總共幾十人的六科廊比起來,規模要大得多,而因為有試御史這種特殊的試用制度,因此又比遴選格外嚴格的六科廊要稍低一等。之前在汪孚林的一力主張之下,二十名試御史留下了十六人,而比他們年資更久遠的某些御史們,卻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
畢竟,一年到頭就只有那麼十幾二十個巡按以及提學御史的大差,哪怕是巡城,巡鹽,巡漕,哪怕巡視盧溝橋呢,也比在都察院窩著熬資歷,卻只有那麼一丁點的俸祿強。
因為在京城都察院裡窩著,就只能指望一道奏疏送上去,然後轟動朝野,天下傳直聲。但這種情況到底還是非常少見的,因此每逢有各種差事分派的時候,各道的爭搶全都是空前白熱化。背後比拼門路的,比拼家世的,求同年黨幫忙的,聯合推薦保舉的,背後捅刀子的,各式各樣的花招也不知道要使多少。可即便如此,仍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一日,山東道監察御史趙鵬程就在競爭之中敗下陣來,眼睜睜看著年資更久的自己丟了這一任山東巡按的大差。
而更讓他切齒痛恨的是,舉薦自己競爭對手的掌道御史曹仁,卻還假惺惺地安慰自己,說是明年還有機會。
明年還有機會?呵,簡直是笑話!他本來是前途無量的翰林庶吉士,散館後卻因丁憂沒能留館,也沒能進六科廊,服滿後起復進了都察院。本來,身上有個前翰林頭銜的他,在都察院應該前途光明,未曾料想他已經整整幹了兩年的御史,等到明年便是整整三年,卻一任巡按都沒出過。都察院有幾個有三年資歷的御史竟然沒出過巡按的?
晚間,輪到值夜的他平生第一次把酒帶進了直房,一面看著手中案卷,一面借酒消愁。就當那一腔酒意漲到了三四分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外間依稀傳來了別人的說話聲。他原本無心去聽,可當捕捉到其中一個名字的時候,他卻不知不覺豎起了耳朵。
“要說廣東道那位本來是試御史,今年才轉了監察御史,之前放去巡按廣東的汪言臣汪爺,運氣說好不好,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