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寬慰馮保的神經,他都需要先把怨氣滿腹的高拱給安撫住。
作為一個勝利者,他自認為能夠許諾的東西很多,而且也很實惠。而就再一次會面的結果來看,他覺得垂垂老矣的高拱已經沒有昔日的氣性,因此態度就放得更加低,更加誠懇,給足了高拱面子。
和之前他啟程赴江陵送行時的大排場相比,當抵達京師城郊的時候,張居正便發現,這一天來迎接的人同樣很不少。
某些特別有心的官員早早就打聽了他的行程,把休沐日定在了這一天,這其中便有和他來往甚密的吏部尚書王國光,戶部尚書殷正茂,禮部尚書潘晟,工部尚書李幼滋,左都御史陳炌。除此之外,還有之前剛剛從兵部侍郎轉戎政尚書,協理京營戎政的張學顏,吏部侍郎王篆,兵部侍郎曾省吾,此外再加上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等幾個給事中,湖廣道秦一鳴曾士楚等十幾個御史,以及眾多其他官員,自是熱鬧非常。
而閣臣因為常駐宮中內閣,此時反而一個都沒有出場。
作為內廷皇帝和兩位太后的代表,來的是司禮監太監何進,慈慶宮太監李琦,慈寧宮太監李用三人。雖說何進並不是司禮監秉筆當中排名最靠前的,但兼著秉筆兩個字,便意味著手掌批紅大權,這便已經顯示出了非同一般的規格。而除去迎接之外,張居正最滿意的是,這三人帶來的皇帝諭旨。
諭旨的內容很簡單,今日賜宴真空寺,明日面聖,朝見皇帝以及兩宮太后,再給假十日,然後回內閣理事。
一路鞍馬勞頓,哪怕張居正還不到六十,可來回奔波,也確實難以再立刻辦事,因此,在拜謝了聖諭之後,他對於來迎接的那些官員,也沒有時間說太多的話,不過是依照親疏遠近,各自打個招呼寒暄一二而已。等輪到陳炌的時候,這位左都御史滿臉笑容廝見過後,便立時低聲說道:“汪世卿原本也是要來的,可臨要和我一塊出來的時候,廣東道那邊突然出了點事情,一個監察御史就在他面前突然昏了過去,磕得頭破血流……”
“你不用說了,有心不在一件兩件小事上,他的為人我知之甚深。”張居正立時止住了陳炌,點點頭道,“讓他明日晚間來見我。”
張居正因為要十日之後再回閣辦事,剛剛和不少官員都定下了會見的時間,陳炌亦然。可是,聽到張居正不但不在乎汪孚林沒來,而且還騰出了明日晚上的空閒見人,隔開幾步的吏部都給事中陳三謨忍不住又嫉妒,又有幾分說不出的不安。果然,等到終於輪到他這個六科廊的領軍人物時,張居正卻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態度彷彿不是面對心腹,而是其他尋常官員一般,直叫他目送張居正跟著那三個太監離開之後,頗有些失魂落魄。
汪孚林此時此刻並不在都察院,而是在王繼光的家裡。馬朝陽和汪言臣分別出外巡按,而之前那位廣東巡按御史趙明賢還沒回來,廣東道所屬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王學曾、王繼光和顧雲程三人。這下子又倒了一個,算起來他手底下就只剩下兩人了,簡直是捉襟見肘到了極點。此時此刻,見王繼光腦袋上纏著嚴嚴實實的紗布,臉色蒼白形容虛弱,他在心裡嘆氣的同時寬慰了幾句,正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了。
用盡力氣最後一點力氣揪著那袖子不放,王繼光聲音微弱地懇求道:“掌道大人,您千萬替我求求情,我不想病休,我這病能好的!我真不是故意耽誤您去迎接首輔大人……”
汪孚林平日只覺得王繼光心術不正卻又野心勃勃,五個試御史之中最不待見的就是這傢伙了,可剛剛聽到大夫說這是疲勞過度,這才硬生生讓尋常風熱感冒變成了大病,再遲些就出大事了,又從王繼光那個隨侍小童那兒聽說,這個看似家境還殷實的下屬家裡出了點問題,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收到家裡的資助,那點俸祿還不夠吃的,所以不得不緊緊巴巴過日子,連看病都是吃了幾帖藥就算數,還沒日沒夜在都察院拼命,他就又心軟了點。
“好了好了,別說了。”汪孚林見自己的衣袖還被人拽著不放,他就淡淡地說道,“以後記著不要逞強,你自己想想,今天要是倒在大街上怎麼辦?”
“我……”
“要想保住位子,就得先把身體養好,回頭我會推薦個大夫給你。那是常常給元輔一家子看病的太醫,手段高明,藥到病除,你就放心吧。”
王繼光心中一鬆,手也不知不覺鬆開了。眼看汪孚林往門口走去,他掙扎了一下,等謝謝兩個字出口的時候,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外,只有那門簾還在晃動。
換成任何其他人,會為了他這個不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