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芝看一眼垂下眼瞼的大哥在額娘看不到的地方開始閃爍的眼神,開始覺得頭痛,三弟記吃不記打,這會和大哥爭搶額孃的注意力,下來指定又要被大哥派好多差事,而可憐的他,身為三弟的雙胎兄弟,必然又要被牽連,弘芝悲嘆——他為什麼總這麼倒黴。
弘吉弘寶非常清楚自家三個哥哥的本性與手段,知道搶不過,便很老實地坐在椅子上觀戰,反正,三個哥哥都成婚了,有自己的院子,不像他們現在還住在額孃的院子裡,可以成天守著額娘。這會兒且由著三個哥哥爭搶,一會他們走了,額娘就全是他們的了。
玉兒正與幾個兒子說著話,卻見大兒媳婦那拉氏快步走了進來,蹲身行了一禮,“額娘,瑪法眼見不好了。”
玉兒一下站起身來,“你阿瑪哈不是在那兒守著?”
這些日子莊親王病勢日重,太醫都說日子不長了,因此,雅爾哈齊朝也不上了,日日守在榻前,已經好些日子不曾回房安寢。玉兒白日倒也在莊親王身邊盡孝,只是到了晚間卻是回自己的院子,留一個兒子與雅爾哈齊一起為莊親王守夜,今兒因為郭絡羅氏被休,她與幾個兒子聚在一起說了不大會兒話,不想,莊親王便在這關頭不好了。
那拉氏回道:“兒媳婦方才去安頓人服侍瑪法那位病了的庶福晉的事兒,回來的路上,遇到阿瑪哈遣來通稟的奴才。”說著,那拉氏讓出身後一個小太監。
聽著小太監說郡王爺請福晉並幾位阿哥們趕緊過去的話,玉兒皺緊了眉,白天的時候,她便覺得莊親王精神差得不行,沒想到,這才不大會兒功夫,便聽到這話,也不再多問,領著幾個兒子快步往莊親王的寢殿行去,雖說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到底叫了多年的阿瑪哈,玉兒心裡仍不免覺得沉重。莊親王這幾年時不時病一場,即使玉兒拿空間裡的東西為他進補,他的身子骨兒也仍如當年臨終前的皇帝一樣,留不住那些營養,如今,眼看也是走到盡頭了。
莊親王靠在炕頭,臉上有著異樣的紅潤,目光清明,神智清醒,玉兒的靈覺一掃,嘆了口氣,這已是迴光返照了。
莊親王看著在弘普弘芝扶持下快步進屋氣喘吁吁的玉兒,笑了笑,這個兒媳婦,是個情重的,待長輩們更是一片誠孝之心,當日皇兄薨逝,聽說她悲痛得昏了過去,身子後來也因傷悲而日漸孱弱,只不知道自己走了,她是否也會那樣傷心。
應該不會吧,當年,繼室欺凌她時,自己雖也護過她,可到底最後還是更偏心繼室,不像皇兄,一直以來,一心護著她,這孩子,是個恩怨分明的,自己在繼室毒害弘寶時未置一詞必是傷了她的心的。
許真是迴光返照,莊親王對這些年的作為難得地有了清明的認知,“兒媳婦,阿瑪哈對不住你,這些年,讓你和孫兒們受委屈了。”
玉兒的鼻子一酸,眼淚唰一下倒掉了下來,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莊親王這話聽得人的心真是絞成了一團。
“阿瑪哈,兒媳婦不委屈,兒媳婦自打嫁進王府,您就一直護著,兒媳婦,不委屈。”
莊親王又笑了笑,招手把弘寶叫到跟前,摸了摸弘寶的臉:“寶兒,瑪法沒護好你呀。”
弘寶到底年幼,看著祖父慈愛的模樣,心裡痠痛,淚盈於睫:“瑪法。”
莊親王笑道:“好在,你額娘把你身子調養好了,這樣,瑪法也放心了。”
弘寶咚一聲跪了下去,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那些年因苦痛而積聚的最後一絲陰暗,也在這哭聲裡慢慢地變淡。
莊親王由著弘寶抓著他乾枯的手哭著,轉頭看看另外幾個紅了眼眶的孫子,覺得疲累開始慢慢侵蝕自己最後的一絲神智。
看著五個孫兒扶著兒媳跪在了炕前,看看被奶嬤嬤抱著進屋尤自打著呵欠的曾孫兒與三個孫媳跪了下來,莊親王想,我這也算是有兒孫送終吧!
莊親王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幾個剩餘的妾,吃力地對雅爾哈齊道:“莊親王府,交給你了。”
雅爾哈齊目中泛上溼意,幼年漠不關心時自己的傷心;少年時刻意疏離自己的怨恨;替自己上伊拉哩家求親時自己的感動,聽說繼福晉身懷嫡子便斷然把自己與身懷六甲的妻子遷出王府時自己的心冷;幼子中毒後他對繼福晉的迴護……林林總總,原該愛恨交織,可此時,雅爾哈齊卻全都釋然了,他不是自己的生父,自己原不該要求太多,自己是因為他才能有一個身份的,這,是恩。
“兒子謝阿瑪多年的養育之恩。”
莊親王看著兒子磕下頭去,看著兒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