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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上猶帶晶瑩淚珠。

那一句話,不知怎的,我便記在了心上。她的笑粲然的美,語氣卻是蕭索失意,似是自問,又似問我:“何況我修飾成美麗面容,又要給誰去看呢?”

槿汐取了珍珠粉灌入玉簪花中蒸熟,又和了露水為我敷面,我忽然想起眉莊那句話,心裡不耐煩起來。在我心底,已是瞭然玄凌並非我的“良人”,而“女為悅己者容”,他這樣冷心絕情,何曾又是我的“悅己者”?這樣費心使自己的容顏美好,又有何意義。

況且,明明知道他對我不過是愛重容色,我卻只能以容色吸引他,何其悲涼!

這樣躁亂著,宮外忽然聞得整齊而急促的腳步聲,我看一眼小允子,他出去了一會兒,進來回稟道:“嗨!奴才還當是什麼要緊事——原來是安小媛前些日子說想起幼時跟隨姨娘養植蠶桑的事,皇上便命人去南地取了新鮮桑葉來給小媛小主,聽說快馬加鞭送來,桑葉都還沒有枯萎哪。”

流朱嘴快,插口道:“皇上如今可真寵愛安小媛啊。”

浣碧皺了皺眉頭,覷著我的神色輕聲道:“這個情形,倒讓奴婢想起唐明皇給楊貴妃送荔枝的故事來了。”

我寥落一笑,在意的並非是玄凌對陵容有多麼寵愛,只是輾轉憶起《詩經》中的一篇“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①

我微微嘆息,前人之言,原來也是有感而發的,是多麼慘痛的經歷,才讓這個女子發出“無與士耽”的呼喚。平民的男子的愛情尚且不能依靠,何況是君王呢。我惘然一笑,從前種種,不過是我天真的一點痴心而已。罷了!罷了!皆去了罷!

於是,依舊振作了精神,讓小廚房燉了赤棗烏雞來滋養補氣。

虧得年輕,又是一意圖強,身體很快復原過來。待得容貌如前,已經是立冬時分了。

聽說前幾日,慕容妃再度上表請罪,言辭懇切,玄凌看後頗為動容,只是暫時未置可否。我暗暗心焦,前朝汝南王權勢似有再盛之勢,若長此下去,慕容世蘭有重回君側那一日也未可知,那可就棘手了。

我抬頭看看鉛雲密佈欲壓城的陰沉天色,深深吸一口氣,安撫自己略慌亂的的心。萬事俱備,只欠一場大雪了。

眼角斜斜掃過,側頭見銅鏡昏黃而冰冷的光澤中,我的如水眼波已經帶上了一抹從未有過的凌厲機鋒。

這一天很快來了。十二月十二,大雪初停。整整三日三月的大雪,整個後宮都成了白茫茫一片真乾淨。玄凌與眾妃在上林苑飲酒賞雪,我早早告了身體不適沒有前去。

新制的衣裳是天水碧的雲雁細錦,極清冷的淺綠色,似露水染就。刻意選這樣的顏色,最簡單的款式,只是做得合身,略顯身量纖瘦。繡黃蕊白花的梅花和水仙,和真花一般大小顏色,再拿真花蒸了暖氣燻一夜,披在身上,花香侵骨,仿若自己也成了那千百朵花中的一朵。

化的是他所中意的遠山黛,先薄施胭脂,再抹一層雪白英粉修面,作“飛霞妝”,淡淡姿容,惹人愛憐,恰到好處的點綴我的輕愁,宜喜宜嗔。

這樣去了,懷一點決絕的心意,有悲亦有愁。然而行至半路,覺得那悲與愁都是不必要的了,既然決意要去,又何必帶了情緒拘束自己。

去的是曾經的舊地,便於行事,更重要的,是當年的初次相對之地,更易勾起彼此情腸心動。

行入倚梅園中,園內靜靜,腳落時積雪略發出“吱嘎”的輕微細想,彷彿是先驚了自己的心緒。

太安靜,空氣的清冷逼得我頭腦中的記憶清醒而深刻,舊景依稀,紅梅欺香吐蕊,開得如雲蒸霞蔚,深深吸一口氣,似乎連空氣中的清甜冷冽也是過去的氣味,不曾有絲毫改變。腳下略虛浮,很快找到當年祈福時掛了小像那棵梅樹,自己也悵惘地笑了。彷彿還是初入宮那一年的除夕,也是這樣寒冷的雪天,暗夜的倚梅園中,我隔著重重梅影,第一次和他說話。命運的糾纏,是這樣無法逃離。即便是有了李代桃僵的餘更衣,該遇上的,終究還是遇上了。

當日許下的三個心願依舊在心中,這麼些年,祈求的不夠只有這些:一願父母安康,兄妹平安;二隻願能在宮中平安一世;三願便是想要“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我曾經那樣期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可是“聞君有兩意”,卻做不到“故來相決絕”…其實細細思量來,我對玄凌也未真正要求過“一心”,他是帝王,我何嘗不明白他的處境,只是心底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