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大為好奇,正凝目觀看時,李德寧解釋道:“這是涼州的人市子,用來買賣奴隸,這些人裡有的是戰俘,有的是兵匪從各部落擄掠來的人口。”他表情平淡,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秦艽看那些奴隸中似乎也有党項人,實在不能理解他這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她問道:“也有漢人嗎?”君自天笑道:“怎麼會沒有?漢人精於耕作,買了可以在城外種地放牧。不過買主大多嫌棄漢人體質羸弱,開價卻不高。”
秦艽看臺上那群人一個個神色木然,似乎對自己的命運完全不再關心,給那大漢抓在手裡,撬齒剝衣,全無反抗。其中有一個美貌的鮮卑女子,大漢為了叫得高價,在臺上將她的衣服完全撕開,一絲不掛地提在手裡,牲畜一般大聲叫賣。陽光下,那雪白的肌膚直刺人眼目。臺下的人頓時如潮水一般轟動起來。秦艽眉頭一挑,勒定馬頭,君自天淡淡道:“這人市子年年月月都有,你救得一個,能救一百個,一千個嗎?你看這女子可憐,比活著的人可憐千百倍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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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節:擒 龍 手(46)
秦艽冷冷道:“便是救一個人,也有救一個人的好處。”韓潮一直在旁邊傾聽,這時轉過頭來,低低對李德寧說了一句。李德寧只是微微一笑,策馬在人群中分出一條路來,他抖手向臺上擲了一個皮袋子,大聲說了句吐蕃話。那大漢放脫手中的女子,把皮袋子拎起來往手中一倒,十幾顆金豆滾在掌心裡,金燦燦地晃人眼目。大漢一時不能置信,瞪大眼睛,抓了一顆放在牙齒間狠咬了一口,臉上頓現又是吃痛又是歡喜的神情。
李德寧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吐蕃話,大漢連連點頭,找了一件破舊袍子把女子一裹,又向後揮手,把臺上的人都遣散了。他捧著金子樂不可支地走下臺去,臨走前還特地向這邊多望了幾眼。李德寧行至臺邊,伸手把那女子抱至鞍上,一行人又穿過兩條街,在一家大客棧中落腳。秦艽情緒異常低落,鬱郁不歡,但覺這涼州城中的灰沙太大,人物嘈雜,倒不如幾日前那茫茫雪漠看著乾淨寒冽,更暢然一些。
這家客棧是個卷鬍子的吐蕃人開的,店主姓折逋,見君自天氣度雍容,衣飾華貴,只道是中原來的公子王孫,招待很是殷勤。李德寧投諸人所好,要店主特選一些上好的葡萄酒過來。常言道“黃河百害,唯富一套”,涼州正好位於河套平原的土地肥沃處,物產豐足,河西走廊一帶尤其盛產葡萄,是以涼州府所產的葡萄美酒甘芳酷烈,只稍遜色於吐魯番。
秦艽取了一套衣物給那鮮卑女子換上,女子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鼻樑挺直,眼珠淡綠,雖然嬌美,但是長相跟中原人大異。她一路上既不說話,臉上亦無任何喜悅之色,面白如雪似積了一片薄霜,眸綠如水尤結了一層寒冰。秦艽一時也不知道該將她如何是好,拋下不管,一個孤身女子說不定又淪落虎口,而向西一路兇險,卻又不便通行。
眾人點了一桌酒菜,涼州物產雖豐,但菜餚粗劣,大多都是些燒烤肉食之類。不一會兒店主從窖裡端上了一桶三蒸四釀的葡萄酒上來,那酒滿在杯中,豔瀲瀲,裡面還帶著絲絲冰晶。幹曄大是識貨,他在書籍上讀過哈喇火(維吾爾族語:吐魯番)的葡萄酒經過冬窖春寒,冷凍過後濃郁清醇,酒味更佳,跟其他糧酵而成的美酒風味完全不同,以前一直無緣得嘗。當下輕輕啜了一口,確實冰冽香醇,但入口後又猶如一道冷焰,獵獵於喉間腹內,果然妙絕。韓趙等人均是淺嘗輒止,李德寧酒量甚豪,一人就喝了十幾杯。
秦艽也給那鮮卑女子倒了一杯,她先是呆呆看了一眼,然後一口飲下,接著一杯續一杯,直到李德寧把她攔住。兩人用吐蕃話談了片刻,李德寧指了指秦艽,女子站了起來,言辭激烈地跟他爭吵起來。過了一會兒,李德寧轉譯道:“這個女子叫拓拔麗珠,祖上是柔然的貴族,因為吐蕃六穀部滅了他們的族落,所以一直在祁連山北一帶以遊牧為生。他們的部落去年被大漠上的馬賊襲擊,男子多被殺死,女人和孩子被賣給人販子,她……大概因為年輕美貌,性子又烈,一直被流離轉賣。不過她說了,她寧願吃刀子鞭子,也不要跟著漢人。”
秦艽不由得愕然,苦笑道:“原來漢人比刀子鞭子還可怕。”李德寧神色一時有點陰冷,言不由衷地笑了笑,“多半搗毀他們部落的馬賊是漢人吧。”君自天把玩著一隻酒杯,淡淡道:“我替你說好了。鮮卑人膚色白皙,無論男女都十分美貌,打從唐代起,西北的邊軍就經常將他們族中的男女擄到中原販賣,即使現在,在汴梁內也是奇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