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甲亦從旁勸解,並說是與今科秦榜眼一同住。杜夫人方略略放心,便又拉了花間甲手道:“我便半生只得這麼一個兒子,心疼尚來不及。只是他爹望他成器太過,難免嚴厲些。可如今他要出去住,豈不是連同我也要生分了?”
花間甲只得笑道:“夫人請放心,我亦與杜兄住在一處,彼此只見也有些照應。更何況,還有秦兄在,萬事大吉。”
杜翰林卻道:“那個秦羽飛麼?不過是寒門所出,還是仔細些的好。”
杜彥莘木著臉道:“甚麼寒門貴門的?當年爹還不是一介布衣,若不是考中科舉,今日也許孃親還要賣豆腐方能養活咱家呢?”
杜翰林一板臉就要罵他,花間甲忙道:“世叔切莫動氣,杜兄不過是想自立些,免得叫人說他只會靠著父親。”
杜翰林聞言面色稍霽,這便嘆氣:“你們雖有同年之誼,但終究是同庚,難免日後同朝為官,總是有政見相左之時。到那時候兒,可不是甚麼情誼能比的。”
“世叔且安心,杜兄方正直如世叔一般,定然不偏不倚,盡忠職守的。”
“我自是相信依他那性子定能秉公執法,只官場之上另有兇險,是非亦是不斷。他那個性子便是對事不對人,也會叫人氣惱的。”
“世叔放心吧,不還有我和秦兄?便是如今還要仰仗世叔照應,但今後定加倍努力,方不負皇恩,亦不負世叔操勞。”
“唉,花家侄子,你是不明白的…便如你們這般齊心協力為國盡心,也會有人說你們結黨成朋,這可是尊者最忌的。”
花間甲聽著,暗自留心,面上只是笑道:“那以後還得世叔多多提點。”
杜彥莘只一斜眼,哼了一聲便罷了。這就兩人拿了些許行禮衣物,往尋的宅子去了,收拾收拾住將下來。好在杜夫人想的周到,令他們帶了幾個熟練地使喚傭人來,這才沒幾日便安頓下來。
杜彥莘專心公務,花間甲一心輔助,兩人相得益彰。倒是不太注意秦羽飛。這秦羽飛面上便也如沒事兒人一般,白日裡勤勉政務,但退朝處理罷了公務,便時常一個人在京城大街小巷中閒走,並不言其他,亦不帶小童僕從,往往在外頭兒逛到月上中天方才回來。有幾次叫花間甲看見了,但見他神色悽苦,似是心中難受,但也不見他飲酒失禮,便不好說甚麼了。
且說這日秦飛宇如往常一般打刑部出來,剛了結了一樁陳年舊案,只覺著舒了口氣。信步往街上而來,看著人來人往,便是心內惆悵,不由淡淡嘆了口氣。突地冷風吹過,便是要變天了。不一刻,綿綿細雨落將下來,密密斜斜的就將衣袖溼了一半。正是:
匆匆花凋盡暮春,款款夏日沁心潤。奈何涼風不介意,半溼青衣鏽籬輪。
秦羽飛也不知怎麼的,竟是不避雨,獨自在這街上走著。平日裡進出不是坐轎便是騎馬,許久不曾這般閒庭信步一般緩緩前行。路上皆無人,只見點點雨珠落成溼痕,不一會兒,地上全都潮了。身側偶爾有人跑過,亦是匆匆忙忙,見他這樣兒的反倒覺著稀奇,不免又回頭看得一看。
秦羽飛心裡念著逍遙遊,嘴角淡淡帶起笑來。彼時年幼,只曉得母親辛勞,自個兒唯有讀書上進,方能報這三春暉。但腦中總是不由得顯出一張帶笑的臉來。真如三月桃花,五月嫩荷,直叫人看進眼裡,刻在心上。但總不得盡如人意,母親甚麼都不說,只是水井旁的咳嗽聲,一聲還比一聲沉。總有聚散兩時,不免唏噓感嘆。便是那年春暮,亦是雨聲纏綿。那人坐在車上,含著眼淚,似是在說:羽哥,你便是當真一日登了龍門,也別忘了我才是。
記得自個兒似是想要上前,卻硬生生壓住步子。終究不曾有一言相告,也便是萬言難表其情。
如今便是多年前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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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飛抬頭看看天,只得淡淡一笑。轉過身去,卻見街角處行來一人。一身青衫如水墨畫中的仙人臨世,烏髮垂在腰際,一柄油傘遮了大半個身子,看不見臉。正慢慢行來,一雙青靴沾了些水點,薄薄帶著些寒意。
秦羽飛愣了一愣,便側身立在街邊,想讓那人過去。行過身側時,秦羽飛不覺抬頭看了一眼,卻瞪大眼睛,不能言語。
那雙清靈之眼,宛如銀河璀璨,那張微抿薄唇,直如玄鳥凝噎。雨傘斜橫,點點飛雨落在肩頭髮梢,只是通身如籠在層紗霧中,辯不得東南西北。
那人見有人看住自個兒,便也轉過頭來,見是秦羽飛,便也一愣,隨即淡淡一笑,頷首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