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如果發現醫生沒開她的產品,這個無袖衫女孩就會把腳伸到桌子底下去踢處方醫生,甚至她還有過將醫生的處方撕掉,當場讓醫生改開她的藥的傳奇。
張副教授只有31歲,是北京協和醫大的博士生。她知道張副教授除了喜歡吃餡餅,還喜歡看汽車雜誌和足球。郝美玉給了那無袖衫一個笑臉,喊了一聲“張教授”,就貼到張教授的身邊,麻利地從包裡先將一個牛皮紙信封塞入他的白大衣口袋。這是代表間公開的秘密,郝美玉沒有避開無袖衫女孩。統方顯示,上個月張教授開卓脂數是297盒。但信封裡面:裝了300盒的錢,2100元。張教授望了一眼郝美玉說:“你不但人長得漂亮,事也做得漂亮,誠實、穩重、守信。”
郝美玉得到客戶的肯定,臉上笑得露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她一聲不響地將張教授喜歡吃的餡餅、喜歡看的《足球》《汽車》雜誌一一放到他的桌子的裡側,並會心地給了那無袖衫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從張教授的門診出來後,她又如法炮製去了王老師、趙老師、劉老師……的診室。
上班的人一一到齊,沒病的陪著有病的,一一湧進了診室。還有一大堆醫生的處方費用沒有送出去,只能等中午上下班前後和晚上去分發了。處方費除了叫臨床費外,還有很多種叫法,有的叫學術推廣費,有的叫廣告費、宣傳費,也有的廠家把它叫論文費、交際費、公關費,甚至有些廠家把它叫成誰也看不懂的“科室會B費(簡稱科B費)”、OEC(日常交際應酬費)。但不管廠家把它叫成什麼,都要求代表將這筆費用投到醫生身上去,即使像辛教授堅決不收錢的人,也要以別的方式花到客戶身上。每個公司都有一整套考核抽查代表誠信度的方法,一旦代表違規,輕則予以十倍甚至數十倍的罰款,重則開除或以“挪用公款”的名目起訴代表。
醫生的對面,能坐代表的地方都坐上了代表。郝美玉想到走廊的凳子上坐一會,或和診室門口的護士姐妹們聊聊天,伺機再進去陪醫生坐診。常在醫院走動的代表,診室門口的導診護士一般都很熟悉。一個留著劉海兒的小個護士見郝美玉沒找到可坐的地方,就在一堆排隊候診的病歷後站起來小聲喊:“美女,美女……來這,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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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美玉將半個屁股坐到那護士讓出的半條凳子上,就從她那碩大的包中拿出一個黃|色的手掌形收音機送給她。護士接過很開心地說:“你們公司的小禮品真好玩。”說完,護士撫摸著收音機上的五個手指,從大拇指尖將接收天線往上拔了出來,又給天線復位道:“我喜歡。” 郝美玉淺淺地笑對。
郝美玉將一本厚厚的《研究生考試指南》從包裡拿出一半,又放了進去。診室的走廊裡,人越來越多,站著的,坐著的,走著的,陰沉著臉的,苦著臉的,痛著的,統統湧進窄窄的過道。慘白的光從牆上反照到人的臉上,人在白光中躁動,點爆著沉悶的充滿著汗味和血腥的空氣。郝美玉長久沉澱於血腥味和淚水汗水混合的空氣中,她感到呼吸的困難,就說:“還早,我到大門口去透透氣。”
郝美玉揹著她碩大的揹包起身時,小心地將包的拉鍊拉嚴,來到門診的大門口。太陽已逃得無影無蹤,天空陰得漆黑漆黑的,樓裡的熒光燈照得人們的臉慘白慘白的,讓人感到恐怖而悲傷。風似幸災樂禍的魔鬼,張牙舞爪地橫空而行。鳥兒躲到了另一個世界,只有樹在瘋狂地跳著搖擺舞。雷電不甘於黑色的淫威和風的飛揚跋扈,怒吼著,舉起亮閃閃的長劍當空狂舞。大地震怒著,顫抖著……雨憤怒著,狂奔著。整個世界頓時陷入風雨雷電的生死決鬥之中。
站在門診大樓門口的人們被這場殘酷的戰爭驚呆了。他們紛紛退避著,往屋內逃離著,好讓風魔不傷著自己,好讓淫雨不濺著自己……郝美玉往後退了幾步就停住了腳步。她在想,我心比天還高呢,我幹嘛不將風雨雷電的撕殺,當做賞心悅目的大餐,當做炎炎夏日清涼的綠茶呢?
在風雨與雷電的刀光劍影中,一個老嫗模糊的身影閃現,只見她弓著腰、彎著背,馱著一個似白似黑的蛇皮袋,涉著水,一小步一小步地,順著醫院門前的小坡,由左至右向上挪動著,艱難地挪動著。隱約中,那個身影急劇地晃動了一下,那位老人摔倒了,蛇皮袋從她佝僂的肩背上滾落。地下,一個個白色的、綠色的空瓶在水上飄了起來……
郝美玉看著這一切,很想衝進雨中去拉起這位老人,去幫她拾起瓶子,那些空瓶子是老人的寶貝呀!但她看了看自己單薄的連衣裙和那傾盆而下的大雨,想想今天還是例假的第二天,不由得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