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后睡下,就將黛煙蘿喚過來;如果沒有,就算了。”
“奴才遵旨。”那內侍臉上閃現一絲曖昧的笑意,匆匆告退。我坐下來獨酌。內侍的笑容裡包含有什麼東西,一清二白,不過,他可估量錯了我這麼晚召見煙蘿的用意。這個如水如霧的女子,我總是辯識不清。一直忙於混亂的朝政,處理軍務,難得今晚有空,可以好好試探下。她越來越進入我的生活圈,甚至取得了皇后的信賴,就不得不讓我定下心來,認真觀察。
“奴婢參見皇上。”
依然是那麼柔媚溫婉的聲音,我放下酒杯,從那張在月光下精美得挑剔不出半點缺憾的臉上,找不到任何彰顯的痕跡。她已經恢復到往日的沉著,不久前憤怒且悲傷指責我的那個黛煙蘿,彷彿只存於人的幻覺。
“平身。”我將桌子輕輕一拍:“過來,坐下陪朕喝酒賞月。”
她明顯的楞了會:“回皇上,奴婢卑微,不敢仰視天顏。”
卑微?你為皇后理直氣壯跑來質問我的時候,好象沒記得自己是奴婢吧?我不壞好意的笑了笑:“你現在不是奴婢了。朕已經首肯皇后的提議,升你做寶林。寶林,名義上是女官,只要朕樂意,隨時可以將你變為朕的御妻之一。你今後只需稱:‘臣妾’。”
煙蘿低下臉,我有趣地看到,紅暈爬上了她白皙嬌嫩的肌膚。久已忘懷的捉狹心起,我突然想更進一步的捉弄她。
“坐過來,倒酒!”
我用命令的口吻說。小櫃子扮了個鬼臉,躡手躡足走開,卻因好奇回頭窺視,一腳勾在大石塊上跌了個狗啃屎。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煙蘿又是侷促又是惶惑。一邊笑,一邊我順勢拉住她給我斟酒的手。她紅著臉抽縮,我更大力的握住,不得已,才嬌嬌怯怯的坐在我身邊。
本以為她手必定光滑細膩,一摸之下,卻微覺粗糙。我將她手展平了看,大拇指與食指之間,竟都磨有厚厚的老繭。奇怪,喜好撫琴的人不應該繭生在指頭上嗎?
大概見我神色異樣,煙蘿忙說:“皇上,奴婢自幼賣身,做過很多粗活,這手,太難看了。”
心頭釋然,我笑笑,放開了她。過度遊戲這個頗有傲骨的女子,始終有所不忍。
如果是普通有心計的女子,這麼曖昧的挑逗下,她早該有所反應了,而煙蘿清澈的眸子裡,只有淡淡的不卑不亢。
飽經滄桑的人,才會有那樣的冷漠。
“皇上,奴婢日間話過沖,請你狠狠責罰。煙蘿膚淺,只看到眼前的皇后娘娘,卻沒深慮到皇上的苦。皇上整天忙於國事已經夠煩了,我還拿這些問題出來為難您。”煙蘿離座,拜倒:“奴婢真是罪該萬死!”
我此刻已無心再試下去,拉起她:“煙蘿,朕明天一早就打算離開青城,前往淮南。喚你過來的意思,是想叫你跟皇后說說,並且好好照顧她。”
“淮南?!”煙蘿掩口驚呼:“那不是被亂賊控制的地方嗎?皇上若打算私訪,太危險了!”
國事,不方便跟她一個小宮女解釋,我苦笑下,道:“朕自有主張,總之你好生侍奉皇后就行了。朕會盡量提前趕回來。”
“奴婢遵旨。”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敏感到煙蘿的聲音有絲捉摸不定的幽傷。注意看她,她已淺淺的笑出口:“請問皇上,是否還有這個雅興觀賞奴婢獻歌獻舞?”
“不必了,你就給朕彈一曲夜閣堇色吧。”
煙蘿抬頭一笑,滿空月色,彷彿都融入她那雙顧盼照人的眼中。其實單就姿色,煙蘿比不過江月的豔,也沒有審妃的媚,但蘭心慧質,所蘊涵的才情卻是眾妃中少有的。
相形中規中距的皇后,我更喜歡煙蘿的坦率吧。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路遇
“煙蘿,你最喜歡什麼?”
我忽然很好奇這與眾不同女子的愛好。煙蘿放下琴,離座走到走到花叢中,纖纖素手,從地上摘下一朵小小的草花。放在唇邊輕輕一吹,白色的果實象棉絮樣飛了起來,順風一轉,化為歷歷繁星,在夜色下閃爍。她回頭啟齒一笑,顯露出人前未見的率真與自然。
“蒲公英?!”
她含羞似的點點頭:“可惜這種野花,在園丁的打理下少見,宮裡的御花園,更是絕跡。奴婢的喜好,是與它一樣上不得檯面吧?”
我微微一笑:“如果有朝一日朕奪回京城,重返皇宮,一定賜你宅邸一所,讓人在園中種滿蒲公英。”
煙蘿漆黑的眼劃過一抹亮得出奇的光,跪了下地:“奴婢謝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