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的眼神冰氣逼人。他在盛怒之下會拆了挹翠院也說不定!
“我馬上、馬上去請!”她接連退了幾步,帶著顫音說。
杜十娘睡在小床上,紗幔將她的身子與外面隔開,小芹從外邊一溜煙地跑進來:“不好了,小姐,你快去一下吧!昨天那個客人非要見你呢,我怎麼攔也攔不住!”
媽媽最怕鬧事的人了,一出事就沒有銀子掙,少不了又要買通官家暗裡疏通,裡裡外外地只賠不賺。
她揭開紗幔,“小姐,”她驚訝地問,“你怎麼了?”
床上的人,仰躺在床上,蒼白的臉龐較平日更似白玉,血色全無,雙目直直地盯著床頭的雕欄,兩唇顏色暗淡,一夜之間竟似大病初癒,憔悴得令人心痛。
小芹緊張地伸手在她額前觸控,“小姐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請大夫?”
心病須用心藥醫,縱使華佗在世又怎解得了她的苦!
她苦笑,斷然拒絕:“不用了。”
勉力下得床來,她坐在梳妝檯前,看著明淨的銅鏡裡清楚地映出一個蒼白的面孔。
“上濃妝,畫上最亮的顏色。”她命令道,心下已然在一夜摧折心魂的反覆思慮下,作出了一個痛徹心肺的決定。
伴著濃郁的脂粉味,杜十娘蓮步輕搖,風姿綽約地來到久候的廂房。
擲劍尚未有所表示,她已上前嫣然一笑,秋波中脈脈含情:“公子久等了。”
她一招手,房門大開,小廝們送上上等酒席,擺在桌前。一群正在青春的少女翩然而入,依次站好,持琴的坐好,吹簫的站好,全然是一副招待貴賓的樣子。
他愕然地瞅著她,“這是幹什麼?”
她輕輕一笑,媚眼中似乎帶著嘲諷,不過還是用親切迷人的腔調解釋:“公子連著兩天來捧十孃的場,讓十娘很是感激,貴客當然要厚禮相待了。”
她柔軟的身子靠近他,素手纖纖拿起酒壺,優雅地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唇邊:“這是特製的桂花醉,甘甜潤喉,請嘗一嘗。”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酒頓時灑在她衣袖上。
他心痛地說:“杜微,杜微!難道你不記得那方繡帕?難道你忘了我嗎?如果你這樣做只是在報復我一去五年無音訊,害你身陷泥潭,那麼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回到我身邊來!我會馬上帶你出去!”
杜十娘臉上還是掛著嫵媚的笑,她大方地順勢將溫暖的嬌軀熨帖在他結實堅硬的胸上,胸前的瑩白酥胸若隱若現。
“何必呢?公子若想聽十娘奏樂,現在就可以。至於天長地久嘛,那就要看公子以後的誠意了。”她吐氣如蘭在他耳邊暗示。
一旁的樂隊和舞姬頗有經驗地在一邊推瀾助興、笙歌曼舞。
他心中一陣氣苦,命令道:“滾出去!”
惱怒的聲音驚嚇了少女們,她們停止琴蕭合奏和曼妙的舞姿,有點不知所措。
杜十娘聳聳香肩,揮手示意她們出去。
他鬆開她的雪白皓腕,帶著些痛楚說:“我有話跟你說。”
她眨眨眼睛,笑容滿面:“公子不喜歡有人陪侍,只喚十娘一人。千般寵愛全落在十娘身上,是我修來的福分。”
牽起他粗糙的大手,她款款引路到雅閣。
雅閣是杜十娘居住之所,是挹翠院風景最好的一角,平日只有她貼身的幾個婢女進出。裡面擺設高雅,富麗堂皇,是京城無數風流才子夢寐以求的春宵別院,但這裡,從沒有男人進入過。
進到裡面,擲劍不為裡面價值連械的寶物驚歎,不為滿目懸掛的奇珍異物所吸引,更不為裡面刻意誼染的暖昧春意所誘惑。
他所渴望的不過是聽到她的真心話。
“杜微——”他低低地喚著她的名,手指僵硬地輕輕撫過她臉部的線條,無限痛疚地說:“對不起,我一去五年音信全無,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她會這樣待他,特意讓他感到痛楚也是理所當然的。他不清楚這五年中發生了什麼,可是他若能夠始終陪伴在她身邊,所面對的,必定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
“公於說笑了。”她淺淺一笑,“何怪之有,又何錯之有?十娘這幾年穿金戴銀,披綢掛緞,在京城的住所比相國小姐更為奢華,又有無數的才子、貴人前後掬捧,小心伺候著,又怎麼會怪你?”
她踮起纖巧的足尖,仰著優美的頸部,攀住他的脖頸,對他展開魅力十足、風情萬種的笑容,“今天你就是十孃的貴人了……”親暱地在他耳後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