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際遇,有時候真的是讓人措手不及。
自信一定會成功的創業,轉瞬便一敗塗地。
相愛至深的兩個人,分手的時候甚至連為什麼爭吵都會忘記。
前一天你也許還在工地搬磚,轉眼就成了大明星。
馬克思主義哲學教育我們,世界是唯物的。然而人類幾千年的生存經驗,卻是宿命論大行其道,這未必不是有些原因的。
因為如果不是宿命存在,有些時候,世界的變化確實是超出了人們的想象。
比如說,宋青山在從惠芳化學品公司的煙囪上爬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就有一種被命運撞了一下腰的不真實感。
“宋工,宋工您辛苦了。”
“您抽菸,這天氣上面可是真冷啊,快,給宋工倒杯熱茶來!”
等到宋青山從冰冷的麻木中緩過來之後,閆慧芳才小心翼翼陪著笑的問道:“宋工你看,我們這個裝置安裝……”
“閆老闆,您別急。”
宋青山最後吸了口煙,然後把菸頭踩滅了,皺眉說道:“安裝上沒有什麼問題,就是這個時間——哎,我手上還有兩個專案,做完他們的工程我估計也快要過年了。實不相瞞,我這一年媳婦一眼都沒見到,過年再不回家這也不是事兒啊!”
“幫幫忙,您幫幫忙!”閆慧芳雙手合十,拜了又拜:“廠裡年後如果不能過環評,就要被勒令停工了啊!我們這是化學品廠,停機的損失可就太大了!”
“而且停工的話,我們和繡城計算機集團的合同就可能違約。錢都好說,到時候導致供應商評級下降,其他企業的合同也非得出問題不可……您這不是幹工程,您這是救我的命啊!”
“開個價,您開個價!”閆慧芳絲毫不像個商人一樣爽快的擺出一副任其蹂躪的姿勢:“只要您把工程接了,您說多少錢,我絕不二話!”
“這不是錢的事兒……”宋青山躊躇道:“都是東北人,誰差錢啊?對不對?”
“這樣,三倍,我出三倍工錢。”閆慧芳牙一咬、腿一跺,乾脆的說道:“工程款三倍付,工人加班錢另算。另外同志們過年上工時間裡,我保證大家吃好。頓頓有肉,年夜飯給大家包純牛肉餡餃子!咋樣?”
“宋工你要是想家,那就把嫂子接過來。路費我出了,住宿、吃喝、逛街,這錢我也出了!您看怎麼樣?”
“閆老闆三倍工錢就算了,還是原價,咱不是敲竹槓的人。要不您等一下,我給家裡掛個電話?”
“掛!就用我辦公室電話,咱現在就掛!”
……
“嫂子,宋哥可是真賺了大錢啦!”
江清影有些懵懂的從來人手裡接過了兩張火車票,還有厚厚一摞的大團結。
“嘿,嫂子你沒看到,那老多大老闆都得求著宋哥給他們做工程呢。一個工程就要上千塊,也就是一天時間而已。帶著他那個徒弟一共就兩個人,這一天一千,十天就一萬。據說求著宋哥做工程的老闆,都已經排到下個月去了!”
“嘖嘖,我也是跟宋哥一個廠的。就他本事大,沒事兒的時候跟著那下放的技術員學了會看圖紙的技術。要是當初我也在旁邊聽兩耳朵,現在,嗨——”
“不說了、不說了,這揍四命啊!”
“時間差不多了,嫂子你別愣著啦,快點進站上車吧。”
“對了車上錢藏好,注意點,別讓小偷盯上咱。”
江清影手上拽著宋文浩,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跟著人流進了火車站。至於是如何檢票、如何上車,怎麼找到的座位——當她真正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她的心裡,只剩下了那個宋青山工友的一句話:宋哥可是真賺了大錢啦!
天可憐見的,她和宋青山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兩家老人如今還在屯裡種著地,當初為了辦城裡戶口那三百塊錢,不知道求了多少人、從嘴裡摳出來多少糧食,這才讓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為了這筆錢,全家一個月連一丁點肉味都沒聞到。隔壁做菜的肉香飄過來,孩子饞的哇哇直哭。這才過了幾年?哦,那時候宋文浩好像是兩歲,那就是……過了五年了?五年,五年之後宋青山一天時間,就能賺出三個三百塊錢來。
這五年來,就好像做了個夢。又或者,我現在才是做夢?
“文浩,你說……咱娘倆是在做夢不滴?”
“媽,我腳底不是在做夢——我餓了!”
半大孩子吃窮老子,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