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負重,如此訴冤可謂高明之極了,“你的主意還是杜大人的?”
“家嶽的。”昊琛不隱瞞。杜尚書說“到此為止,足矣”,昊琛以為他是久居牢中心灰意冷所致,杜尚書卻道,“天家所忌的若是位高權重,那麼此時做得愈多便愈落人口實”——與昊琛所慮竟是不謀而合。
“那麼他是預備終老獄中了?”
“君要臣死,臣莫敢辭!”
“這也是他的話?!”元成不知為何像是不悅了。
“這是昊琛妄猜的,”昊琛拱手,“只依臣所見,家嶽斷不會違旨抗上,那麼最終……”
“最終怎麼著?掉腦袋?”元成睥睨,“若想要他的腦袋,早等不到今天了,你信他宦海數十載連這都看不透?如今倒拿出寧肯君負他、他不負君的姿態,真是可惡!”一眼瞪向昊琛,昊琛顧自垂首,元成是在怪杜尚書未給他搭好能下臺的階梯嗎?那麼他可曾明示、暗示過他要收手?
“昊琛,”元成不滿他的緘默,“他就沒有絲毫要悔過之處?!”
“有!”昊琛朗聲,“家嶽說他為官多年,門生故交逐年增多,卻不能一一兼顧,失察之處有,失查之事定也甚多,況人近黃昏,難免迂腐守舊,縱為國為君的心堅如磐石,籌謀劃策卻每每有牽襟掣肘之感了,如今閒坐靜思,深覺愧對天家聖恩!”
昊琛點到即止,元成瞥了他一眼,眯眼望向殿外的參天古樹,“捨得下嗎?”昊琛的話意是說杜尚書已萌退隱之心,只是,他真的能退、撇下那些富貴榮華?
“聽容琳說家嶽早兩年就以葛麻衣物為家居常服。”如今他所著的囚衣也是葛麻所制……
“昊琛之意是說杜大人早對天家恩典存了疑慮之心?”元成悠然輕嘆,還是帶出些些怒意,伴君如伴虎的話他早聽人說過,只沒有哪個君願意被人當成“虎”、敬而遠之,他也莫能例外!
“家嶽之意當是警醒自家淡看盛衰,太子明鑑!”昊琛鎮定。天威難測,於此可窺一斑,既要人時時敬畏,又不容臣下明哲保身!
“淡看盛衰?”元成重複了一遍,銳利的眼掃向昊琛,正看到他的一臉坦蕩,欲要說什麼,卻只微喟了一聲,君臣之道確是百變莫測,倒也怨不得做臣子的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就像歷朝歷代都規勉臣下要忠,要直言進諫,卻有多少人正毀在“直言”二字上,如這一回,表面看起來杜尚書不也是針砭新政才惹禍上身?史官實錄在案,百姓口口相傳,天家的難處反被淹在墨跡口舌裡了……罷了,既要為君,也只能是千秋功過、後世評說了,漫不經心看了昊琛,元成淡淡,“他既有這份氣度本王怎未聽說過?”
被元成深邃的眸子盯著,昊琛也在心裡喟嘆,恭敬地行禮道,“謝太子!臣這就回去轉告家嶽!”元成那麼說是要杜尚書上表請辭,這竟比杜尚書自己預料的結局好得多,能以他一人的功名利祿換得闔家脫罪,實在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昊琛!”元成忽叫住了起身欲走的人,“你沒有什麼要跟本王說的?”
昊琛頓住腳,目注元成眼中突來的寥落,不假思索,“殿下,何需說?!”治國與治軍怕有許許多多相通之處,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為統領者只需顧及最終勝局,無需在枝節處強求人人稱讚!
昊琛簡單的三字深得元成之心,目中光芒一閃,又是素日的神采飛揚,“說得好!”伸手探上昊琛的肩,偏學市井之人的油滑,“這才是好兄弟!”覺出昊琛要退步行禮,忙抓著他不放,“無趣!”他不知道就算貴為太子的也是人、也有諧趣嬉鬧之心嗎?真不知道他在閨房裡是不是也總這麼一本正經!又瞪了昊琛一眼,元成放手,“明日宮中設宴,正式宴請回紇使團,在京的文武百官都得到場,三品以上的攜眷出席,告訴容琳她必得來,權作是在給你們餞行了!”
“是!”昊琛答應著離了德陽殿,先和容琳說了,又去天牢和杜尚書計議妥當,復往刑部找雲大人,意圖查問淑琳的下落,卻訪而不遇,只得先和容琳預備宮宴的事,一晃眼兒,一天過去,再一晃眼兒,人可已站在御花園了!
昊琛和容琳到的時候,那些官階較低的大夫、編修什麼的已恭候了好一陣,昊琛他們到後又等了一陣,才見司禮內侍登上高臺,聲聲唱名,絲竹管樂應聲而起,皇家內眷各依品階姍姍而入,衣香鬢影頓時讓人眼花繚亂,容琳肅立在人後,仔細看著每一個出來的人,猛聽得一聲“壽昌公主到”,不自主就顫了一下,閃目看向登往高臺的人,頓時淚盈於睫:那伴在姿容清麗的壽昌公主身畔的,不正是她